听到窗户外传来的熟悉叩响声时，柳清漪还颇为诧异，今儿慕苍霭来的可早了些的。自己才换了衣裳洁了面，连头发都没绾呢！
“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早？”柳清漪将人放进来。
“你特地让小安子过来传话，我就想着你大抵是有什么急事的，心里总放心不下，索性就早点来了。”慕苍霭瞧着柳清漪又是上次那身打扮，只是白色的外衫换成了墨绿色的，连头发都没绾。心里暗道，还真是对自己放心啊！这孤男寡女的，上次还能说一时没注意，这回还能说是无意的？若不是知道她是什么人，没准还真会以为她是在勾引自己呢！
“倒也不是太大的事，只是放心不下翰玟，白日里也没能见着他，就想着问问你。”柳清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抽屉里翻找着。
“翰玟很好。我将他安排到了我隔壁的房间，日后都由我教导着。柳铭轩我交给了万一默带着，那孩子瞧着似乎有些压抑过头了。若是不能好好引导，怕是以后会长歪了。”慕苍霭走到柳清漪身后，“万一默虽瞧着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也是个极为靠谱的。放心吧，我明日就去庆云帝那里请旨，将那两个孩子正式的接到寒竹园。日后我也会好好的护着他们二人的，不会误了你的一片苦心。”
“苦心？”柳清漪停下动作。
“你好容易才让翰玟离开了莲妃回到身边，却还是把他推给我，除了不想他被卷入漩涡之外，更多的是不想让他看见你被柳明珠折辱吧？”柳翰玟弯腰，看着铜镜里柳清漪的脸问。
“翰玟自小就懂事，他应当是知道一二的，只是忍着不说。”柳清漪道，“但知道和亲眼看见，不一样。翰玟若是亲眼见了我这一身伤，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若是做出点什么事来该怎么办？我连让梅姑姑知道这一身伤都不敢呢，更何况翰玟呢？”
“又添新伤了？”慕苍霭问。
“可不是？”柳清漪从抽屉里拿出那只熟悉的瓶子，“真是看不出来，咱们的明珠公主折磨人的花样还挺多，翻新的也挺快啊。”
“她又出了什么新法子折磨你了？”慕苍霭皱眉，伸手拿过那只瓶子。
“不外乎是些皮肉之苦罢了。”柳清漪站起来，往内室走去，“她倒是聪明了，回回都把跟着我的艾雪支走，没人护着我，力求每一下都实打实的落在我身上。跟我进来吧！”
“……竟这般恶毒！”慕苍霭站在原地没动，“清漪你确定要让我跟着进去？”
“我确定。”柳清漪撩开珠帘，里面是雕花的拱形床，“怎么，慕皇子是不好意思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慕苍霭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都道是男女授受不亲，慕皇子可是碰过我身子的人，这会儿怎么还说这话？”柳清漪站在珠帘后，背对着慕苍霭缓缓脱下外衫，“再说了，逸之不是说了，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人吗？”
“既然清漪如此邀请，那逸之就却之不恭了。”说着慕苍霭就走了过去，撩开珠帘。
柳清漪听到背后珠子碰撞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将披散着遮住了整个后背的黑发轻轻撩过来放在肩前，露出整个后背。因为穿着肚兜，只脖子上和腰上系着红绳。雪白的肌肤，流畅的背部线条，如墨的青丝，暧昧的红色烛光，原本该构成一副香艳的画面。但在柳清漪满背的伤印入眼帘后，慕苍霭心里那一丝的旖旎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柳清漪背上，除了最开始的擦伤，青紫色的撞伤，已经结痂的鞭痕外，又多了很多针眼。而且针眼很大，有的还在往外慢慢渗血。，可见得那些扎下的针有多粗，扎的有多深。
“怎么还在流血？”慕苍霭眼中刮起了一阵阵的风暴，“艾雪她们都没发觉吗？”
“柳明珠应当命人在针上用了药的，伤口愈合的很慢，一沾水又开始流血了。”柳清漪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上床趴着，“艾雪被支走了，幸亏今儿穿的深色的衣裳，又擦了香粉，掩盖了血味，艾雪没发觉。晚上沐浴我一直自己单独的，没让她们伺候。所以，没被发觉。大抵是在思念翰玟，大家今晚的情绪都不太高。辛未也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赶着收拾东西去了寒竹园，他跟着翰玟这么久，也是放心不下的。更何况梅姑姑她们从小看着翰玟长大呢？托福，没人发觉我的异常。倒是又要麻烦你了，伤的范围太大了，一直到腰上都有针眼，针上又沾了毒的，不处理的话，也不知会怎么样。”
“你也是能忍的，这么多伤不怕留疤吗？”慕苍霭在床边坐下，刚说完又想起柳清漪有着快速愈合的能力，那这伤应当也不妨事的吧？
“怎么？前儿才说了要娶我的，今儿就嫌弃我这背上的伤了？”柳清漪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吃吃的笑，“若是逸之不要我了，算不算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慕苍霭看不见柳清漪的脸，只能隐约看见她颤动的青丝，“终弃先不说，我怎么不记得我始乱过？”
“你与我已有了肌肤之亲，又看了我身子，当时还说要娶我的。”柳清漪将脸从臂弯里抬起来，不过鼻子以下还是埋在臂弯里的，说话瓮声瓮气的，“今儿见了我背上有伤，便不提娶我之事了，可见是嫌弃我了，终弃也是迟早的！”在慕苍霭看不到的地方，柳清漪笑的眉眼弯弯的。
“……”慕苍霭没有说话，一点动静也没有。
柳清漪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慕苍霭的回话，正欲抬起头回头看看，就觉得自己肩上落下了一点温暖，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温暖的鼻息在肩上缓缓弥散开，慕苍霭的嘴唇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点点落下，让柳清漪无端的想起了冷宫后的那棵大树上的花瓣，落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的感觉，与慕苍霭落在自己背上的吻像极了。腰上应该是慕苍霭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腰上扫动着，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却很舒服。
慕苍霭手撑在床上，小心得不让衣裳落在她背上，免得碰到伤口。嘴唇一直在柳清漪光裸的肩头逡巡，眼中含着无尽的温柔。直到感觉自己唇下的那具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慕苍霭才直起身子，很明显的感觉柳清漪松了一口气。复又突然弯下身子在柳清漪背后的一块青紫色的伤口上用力一吸。
“疼！”柳清漪被慕苍霭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惊呼出声，身体条件反射就动作起来。
慕苍霭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动作，原本撑在床上的手挡住了后踢的腿，用力按住。柳清漪立刻反手一个手刀，慕苍霭另一只手一挡，借力跳起来，一只腿跪在柳清漪的双腿压制住她的动作，空出来的双手将柳清漪的双手反绞在她背后，但也用自己的双臂支撑着，没有碰到背上的伤口。
“反应这么大？”慕苍霭压制着柳清漪，弯下腰凑近柳清漪耳边，“那我可怎么敢娶你？”
“疼……”柳清漪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可怜兮兮的吐出一个字。
“啊？”慕苍霭立刻松手，从柳清漪身上下来，定睛一看，不知何时柳清漪背上的针眼都开始流血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疼……”柳清漪满头大汗，连方才与慕苍霭的暧昧都注意不到了，只觉得疼的厉害。背上的针眼里仿佛有万只蚁虫在噬咬一般，又痒又疼。
“柳明珠下的什么毒！”慕苍霭看着柳清漪背上血流不止的针眼，眼中尽是愤怒，“我去找艾雪……”
“不要！”柳清漪一把拉住慕苍霭，“别去！艾雪知道了，梅姑姑她们也瞒不过去了，那我这么久忍着的都白费了。”
“可你背上……”慕苍霭取出手帕，擦拭着柳清漪背上的血。
“嘶……”柳清漪在慕苍霭碰到自己的时候，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柳明珠还真是狠啊！她不是一直以折磨我为乐吗？这次下这么重的毒，要是真把我折腾死了，她就不怕自己没得玩了吗？”柳清漪说完狠狠的喘了几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那……你怎么办？”慕苍霭看着柳清漪满背的伤，无从下手。
“唔……”柳清漪喘着气，“帮我把背上的血擦了，现在又不疼了……”
“不疼了？”慕苍霭一看，背上的针眼真的不再冒血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应该是我身体里的……起作用了。”柳清漪没有说出来，但慕苍霭懂了。
“真的没事了吗？”比起其他的，慕苍霭更关心柳清漪的安全。
“真没事了。”柳清漪偏头看着慕苍霭，满脸汗水，嘴唇苍白，但还是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遭了，被你看到了我这么丑的样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啊？”
“这么怕我不要你？”慕苍霭眉头紧紧拧着，“那你就好好保重着自己，我可不喜欢一个病秧子。”
“呵呵……你竟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病秧子？”柳清漪低声笑着，“若说病秧子，你慕皇子才是全天下闻名的病秧子才对。再说了，我也不定非要嫁给你的，毕竟我也不喜欢嫁一个病秧子的。”
“由不得你不嫁的，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了，你从此便是我的人了。”慕苍霭摸着自己留下的吻痕。
“你怎么好意思说？”柳清漪瞪了慕苍霭一眼，“没准就是那一下才导致我毒发的……还是说这毒是你下的？”
“若是我下的，我可不会下这么低级的药。”慕苍霭站起来，拿着沾血的手帕到一旁盛着水的铜盆里搓洗了，又拧干水，拿着帕子回来。取了柳清漪放在一旁的外衫，覆在柳清漪身上，将人抱起来，用外衫将柳清漪包裹起来，让她面对面的靠着自己，下巴放在自己肩上，才将外衫打开露出柳清漪的背。虽说柳清漪身子前面是面向着自己胸前看不见的，但慕苍霭还是用外衫将柳清漪胸前遮住，多余的就围在柳清漪周围，以防血水滴在床上被梅姑姑发觉。
柳清漪无力的靠着慕苍霭，任由他摆布，嘴里不甘寂寞的开着玩笑：“慕皇子，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我大概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要不要抓紧机会？”
“还在做口舌之争？”慕苍霭拿着湿帕子试探着在柳清漪背上沾了一下，没感觉到手下身体的僵硬才放心的用湿帕子在背上擦拭起来，“若我真要做点什么的话，不该是趁人之危要了你吗？”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逸之你这么流氓啊？”柳清漪被噎了一下。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君子啊？”慕苍霭看到柳清漪背上的伤口果然没流血了，才松了一口气。
“可……”柳清漪仔细一想，的确，慕苍霭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他的美名都是旁人说的。只能泄气般道，“好吧，你还真没说过。”
“清漪，再忍忍吧，忍过了这阵，我绝不再让人伤害你了！”慕苍霭低声说，声音带着沙哑。
“这又不是你的错。”柳清漪叹口气，“乱世，身不由己，我们都没得选的。从前你总不喜我用身边人的命去冒险，我那时就说，需要我上的时候，我绝不推脱，你看，我说到做到了。”
“可我实在舍不得了……”慕苍霭低声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取了一早被遗忘的药轻轻给柳清漪擦着。
“舍不得？我可不会舍不得，没准有一天，我会用你的命去冒险呢？那时候，我可不会舍不得。”柳清漪抿了抿唇。
“我倒希望你是用我的命去冒险，这种看着你受折磨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慕苍霭摇摇头。
“这就受不了了？”柳清漪轻声笑了，伸出一只手搂住慕苍霭轻轻拍了拍，“若要夺得这天下，现在受的苦算什么？以后有更多的呢，九死一生都算不得什么的，这点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啊？”
“那不一样！”慕苍霭放下药，连同湿帕子一起扔在床位的凳子上。
“都一样。”柳清漪在慕苍霭还没来得及反驳的时候双手抱住他，“逸之，你抱抱我吧？我好累……”
“不是抱着的吗？”慕苍霭也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只放柔声音道。
“这样不舒服，我想窝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柳清漪轻声说着，声音越发的无力起来。
“好。”慕苍霭将柳清漪裹的严严实实，才把人转过来，抱在怀里。
“你还真是君子啊……还是看着我这张脸实在下不去手？”柳清漪轻笑着感叹，觉得自己疲惫的不得了。其实这实在算不得多重的伤，前生更重的伤都受过呢，还不是一样撑过去了。自己大概是变得矫情了吧？可慕苍霭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这种安心的感觉连同上辈子，都是第一次尝到。前生过的毫无生气，有太多的感情都没有尝试过。也许，和慕苍霭在一起，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乱世泥泞，能得一人携手，谁能说这不是福气？
“即便我想禽兽，瞧着你这样，我哪里忍心？”慕苍霭拍拍柳清漪，“睡吧。”
“就一盏茶，一盏茶以后就叫醒我，我有事与你商量，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力气……”话还没说完，柳清漪就没了声儿，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
“……苦了你了……”慕苍霭轻声叹息。的确，今日柳清漪受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自己曾受过更重的伤，九死一生都能视若等闲，可就见不得柳清漪受伤。这回……怕是真的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