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工作的第八天。雨天。
满老板接受邀请去丹麦参加烘培大赛。而我，则被任命全权负责店内的所有事。
可能由于下雨的缘故，开店到现在也没有顾客光临，只在网上收到了几笔订单。
我坐在紧靠落地窗的座椅上，一手托着腮另一手在被雾气覆盖的玻璃上画着狐小仙的大体模样。
[噗哈哈。头画的那么大脖子那么短像只青蛙，身后还有九条蛇飘来飘去。经理，你这样不好吧。有想过心上人的感受吗？]
店内能发出比男声还沉稳厚重的女声，就只有一个人——
苏美丽。
她是个性格直爽的胖女孩，也很幽默。
工作闲暇之时，和她聊聊天开开玩笑也是一种轻松的乐趣。
[美丽啊...头这么大是因为我描了好多次。还有，飘来飘去的是尾巴！是尾巴好吗！]
我为我的艺术天赋辩护道。
她大声[啊]了一声，坐到我的对面。
[九条尾巴...人妖恋？可以啊长安哥！你迷恋上哪个电影里面的妖精了？快跟我讲讲。]
前几天，与狐小仙交流的就是她。我总不能对她说我画的不是人也不是妖精，而是神灵吧。我无语的嘘了口气，看着她说：
[美丽啊。]
[长安哥，有啥吩咐？]
[这样，你就当作她是被九条蛇咬了，脑袋中毒变得肿大的倒霉蛋好了...]
我指着玻璃对她说。
心里在想：不知道狐小仙会不会听到我这么说她。若是听到现身给我几拳，也无所谓。
[多大仇。你不会是被她甩了吧？]
苏美丽八卦起来简直能飞天遁地。
我捂着额头，汗颜无比。不敢在跟她扯下去了，不然有气绝身亡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留守前台的李倩大声说道：
[欢迎光临小狐狸烘培作坊！]
苏美丽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的。连忙跑上前去招呼顾客。
最后欣赏了一眼画在玻璃上的作品。我径直回到前台内的小型工作台，埋头核对营业账单。
——
[您好，请问您有会员卡吗？]
按照惯例，我旁边的李倩问顾客。
[没有，现金结算吧。]
一个听起来略熟悉的女声回道。
[要不我们办一张吧？]
很奇怪，男声我也略熟悉。
[也好。这家东西很好吃。]
经不住好奇心的考验。我放下手中的笔和账单，抬起头站起身。
眼前的两位顾客与我是老相识了——
女的叫候晓晓，男的叫梁闻。
一个是主动提出分手的我的前女友，一个是电话一直打不通的我的好兄弟。
[长安...]
两人都是用一副撞到鬼的不敢相信自己狗眼的表情看着我。
她挽着他的手臂，十指紧扣。
——
最具杀伤力的背叛，是曾经深信不疑的。
为什么她偏偏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若换作是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可以坦然面对。
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死死的攥紧拳头，血管似要撑破皮肤而爆裂。
就在我准备要出手制裁背叛者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狐小仙走之前对我说的话——
[长安，你要在这里好好工作哦。]
我的脚就像老树根深深扎在地下，难以自拔。
所有的愤怒与憎恨瞬间涌入大脑，我明显的感受到眼球开始肿胀充血。
[长安哥，你怎么了？]
李倩在我耳边急切的问。
[没事，你先去后厨看看蛋糕做好没。］
我对她说。她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长安，对不起...]
侯晓晓声音很小。没有诚意。
我想她之所以这样是很怕人听见吧？
怕别人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怕别人知道那个滑稽可笑的分手理由：
长安，你对我太好了。我们分手吧。
我没有理她，转而看向一旁的梁闻。
这个青年人，很精明。
用一种接地气的方式来说就是会来事儿。
在我不算多也不算少的朋友里，我亲爱的姐姐最欣赏他。
我要是把与他种种的事对姐姐说明，姐姐肯定半信半疑。
半信是因为我是她亲弟弟。半疑是因为她拿他当作弟弟。
很嘲讽吧？
2
不出我所料，嘴皮子厉害的他先开口了。
[长安。前些天工作压力太大，那样对你是我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
[明天过生日了吧？]
[嗯...在老地方。明天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我工作压力也很大走不开啊。］
我用同样的理由果断拒绝。
[那等改天有空我单独约你？]
他又问。我早有准备的说：
[就今晚十一点，体育场见。]
他疑虑重重的考虑了几秒才缓缓点头。
[长安哥。你上次跟我说得那个电影里的绿茶婊最后结局怎么样了？]
一直安静在不远处围观的苏美丽突然跑到前台内，语气十分轻松自然的问道。
我估计我们三人间混乱的关系被她这个资深电视剧狂魔看穿了。在这指桑骂槐。
都说胖人胆子大底气足，此时我见识了。
[这...啊哈哈。最后...疯了。]
其实我特别想说挂了。又不忍心。
但毕竟是针对曾与自己交往四年的女人，
就算由爱生恨，也不用这般诅咒。
3
现在这个社会，谁都不是傻子。
侯晓晓脸色有些难堪，梁伟更是气汹汹的瞪了一眼苏美丽。
看着苏美丽装出得那一幅没招谁没惹谁的无辜表情，我在心里偷笑不止。
四个人安静了五分钟，
李倩端着一个刚作好生日蛋糕从后厨走了出来，放到前台上。
蛋糕被李倩包装后，我把梁闻甩在苏美丽眼前的三百块钱甩回了他的身上，并从钱包里拿出三百放进了钱箱里。
十年前在他的生日聚会结束后，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明天就整整十年了。这个蛋糕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快走吧，趁我没改变主意。]
我把蛋糕往前一推，对梁闻说道。
梁闻脸色极为难堪，甚至有点扭曲。
[今晚十一点，我会准时到！]
拿起蛋糕，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侯晓晓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扔到我怀里，急匆匆的跟了出去。
我伸了个懒腰，拿起信封走出前台。在梁闻刚刚站的位置停了一下，大喊道：
[妹子们，快来捡钱啦！]
我抢先捡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一边从兜里掏着烟和火机，一边向店外走去。
4
今天的雨，很凉。
我倚在店外街道边的大树下，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吸了两口。
拆开信封，是一枚白金戒指还有一张材质很硬的纸。
戒指是我们交往一周年时买给她的。
而那张纸上面写的内容简单来说，
就是一个类似约定多久后结婚的保证书，还印有我与她的指纹。
抽完一支烟，我把手上戴的戒指摘下来与先前两件东西一起装入信封，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中。
人会在残忍现实的背叛中成长，
是时候该与犯二的青春幻想过的异想天开的美好说——
走好，不会再见了。
5
中午十二点半。
在店门挂上午休一小时的友情提示牌后，
我与苏美丽，李倩还有烘培师邱凯围坐在一起，餐桌上放着用'捡到'的那三百块钱订的大餐。
[烤鸭烤鹅烤鸡，牛排牛板筋！哇塞，太丰盛了！]
苏美丽不停地咽口水，满眼放光的说道。
[小美丽，点这么多你能吃完啊？]
邱凯老哥摇头苦笑着说。
[我才不信她能吃完呢。就该省着点，那样明后天的伙食也会丰富点。]
李倩对于吃讲究营养均衡，合理分配。
[民以食为天。食物对人的重要性，你这样的购物狂是不会理解的啦。]
苏美丽说完撕掉一块鸭大腿，猛地就是一大口。
[衣服也是必不可少的生活物品！]
李倩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放入嘴里。
[你们两说得都对。]
我对着眼前两个极具代表性的现代女士说道。
[哈哈...长安，要不要走一罐？]
邱凯问我。
虽然已经三个月没有喝酒了，
但今天遇到堵心事，就喝一罐顺顺气吧，
我心想。然后对他说好。
有可口的饭菜，一罐啤酒很快就下了肚——
与大公司尔虞我诈是是非非的环境相比，
这种和睦有爱的小团体才更适合我吧。
虽然不是某些人所谓的'能有更好前途的大平台'，赚得也不多。
但是，就是很安心。
不会被利用了却还毫不知情。
不会因为想要变得和别人不一样的野心而滋生愚蠢。
我忽然觉得，大多数人所选择平淡的生活才是最值得的。
6
晚上九点，
苏美丽等三人下班离开。
我完成结业工作后将店门锁好，回到家差十分十点。
我冲完澡换了套衣服，坐在床上看电视。
就在一集结束的广告插播时间——
[叮玲]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一看，是我的朋友，何勇。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你前些日子哪鬼混去了？找你那么久都没找到。]
他捂着肚子，边说边往里走。
[我...]
我刚说一个字，他就急不可耐的跑到卫生间。
[憋死我了，等等啊。]
[草，怎么不憋死你。]
等了五分钟。
我站在窗边，从玻璃中看到他叼着一支烟向我走来的映像。
[来找我什么事？]
何勇来到我身边，吸了两口烟说：
[我听说今天你遇见他们了。]
我点点头，问：
[你之前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吧？]
[对，我还知道他们已经订婚了。]
犹如晴天霹雳。
[那真是可喜可贺。]
也许是我太过平静的语气让他吃惊，沉默了大约半分钟。
作为知情的好朋友，这种时刻应该回应我说可喜可贺个屁吧？
但他却没有，而是问我：
[真心的？！]
这句话在我看来，意为：你要是真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可是，213才会一点都不在意吧？
[不是。还有其它事吗？]
我看了眼挂钟，还有三十二分钟十一点。
[不管他们是否对不住你，都已经订婚了。看开点，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不该做的事？我不明白。
[何勇，你什么意思？]
他掐灭烟头塞到我手中的玻璃水杯。
[你一会自己去问梁闻吧。我走了。]
就这样，
我的又一个朋友走了，头也没回。
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把手中的水杯砸向房门。
既然破了，就都摔个粉碎好了。
7
随手抓起一件外套穿上。
我撑着狐小仙留下的那把伞，雨中漫步至体育场。
迟到了五分钟，不过无所谓了。
我走到梁闻的车前。把雨伞放在机车盖上，将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我对准他的脸部就是重重的一拳。
他抹了抹破裂的嘴角，随后一脚踹在我的腹部。随即扑向我，我们两人应声倒地。
他按着我的肩膀问：
[她白天给了你什么，嗯？你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你还接受？]
听到这，我知道何勇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她？]
我冷笑一声，又说：
[因为你不想显露对她的不信任是吗？]
他无言以对，紧紧的抓着我的衣领。
[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用怀疑来对待别人的信任。你总是这样，该死的混蛋。]
我用尽全力挣脱，坐起来。
他压在我的腿部，与我面对面。
[砰]
额头骨与额头骨撞击的声音很响。
平时轻轻撞一下都会感觉到疼痛感，
可是此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只有脑中不断循环的嗡鸣。
我将他从身上推开，吃力的站起已经被雨彻底淋透的身体。
掏出兜里的打火机，我扔向捂着额头瘫软在地上的梁闻。
[这是她送我的，现在还给你。以后各走各的路。]
之后——
我握着伞淋着雨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几滴从我的头上滑下的雨水经过双眼时，是淡红色的，
头骨也开始隐隐作痛，是那种在伤口撒盐的感觉。
身体像被灌满了铅一样的沉重，视线开始恍惚不清。
离目的地还有好远。
我走不动了，好想休息。
8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公寓内。额头部被包扎着一块纱布。
[何勇？]
我看着正站在窗边向外看的背影问道。
[醒了啊。感觉如何？]
就是他，到了一杯水来到床边坐下。
[还好。小意思。]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回道。
[你把我送回来的？]
[嗯。你这家伙，我当时就躺在车的后座上，完全无视我啊。]
原来如此。我还真没注意到他。
[长安，我问你。侯晓晓是不是给了你三万块钱？]
[没有。她就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我们两个以前的物品。]
[原来是误会，我也真够笨的。]
他敲了一下脑袋。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三万是两人准备出国游玩用的，一直放在侯晓晓那里，昨晚下午就找不到了。梁闻打电话对我说你急着用钱，会不会是偷偷给你用了。]
[然后你也怀疑我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说：
[嗯...侯晓晓当时跟你的感情那么好，我觉得可能是她对你愧疚。所以把钱给你了。]
我本想问一句钱找到没。但还是咽了回去。压根跟我没一点关系，管他呢？
[给我点支烟。]
他一边从兜里拿出烟和火一边看着床角满满一大瓶的烟头对我说：
[你以前没有这么多大烟瘾吧？]
确实，我以前一天才会抽个两三支。直到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化后，仍旧陪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下它了。
[你们以前也没离我这么远吧？]
我说道。
何勇没有再说话。
我们两个人看了集综艺节目，他便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