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则
【原文】
高语山林者,辄不喜谈市朝事。审若此,则当并废《史》、《汉》诸书而不读矣。盖诸书所载者,皆古之市朝也。
【原评】
张竹坡曰:高语者,必是虚声处士;真入山者,方能经纶市朝。
【译文】
高谈阔论山林隐逸之事的人,就不喜欢谈论市井朝廷的事。果然是这样的话,就应该放弃《史记》、《汉书》等书不去读它。因为这些书所记载的,都是古代社会争名逐利的事情。
【评析】
作者觉得那些一旦远离了朝廷,脱离了互相猜疑互相欺瞒的官场之后,就马上不再谈论国家大事、不再关心市井人们的生活疾苦的人都不是真正的隐士。真正的隐士虽然置身于世俗之外,但却能依然关心社会的变化,关心人民的疾苦,甚至会比居于世俗之内的人看得更加透彻。身在世俗之外,不应该从此就不读《史记》、《汉书》这些记录历史的经典著作,而更应该旁观者清,将问题看得更加清晰,所以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这才是真正的隐士精神。
作者的说法非常理直气壮,他认为隐士都应该有清澈、透彻的心灵,所以对世俗纷争的看法更加客观,更加理性,所以更加可取。那些所谓的隐士给自己标榜上不理世事、不谈市井之事的说法来显示自己的清高,在作者看来都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第58则
【原文】
云之为物,或崔巍如山,或潋滟如水,或如人,或如兽,或如鸟毳,或如鱼鳞。故天下万物皆可画,惟云不能画。世所画云,亦强名耳。
【原评】
何蔚宗曰:天下百官皆可做,惟教官不可做。做教官者,皆谪戍耳。
张竹坡曰:云有反面、正面,有阴阳、向背,有层次、内外。细观其与日相映,则知其明处乃一面,暗处又一面。尝谓古今无一画云手,不谓《幽梦影》中先得我心。
【译文】
云飘游天空幻化为物,有时像高大雄伟的山,有时像汹涌而来的水,有时像人,有时像兽,有时像鸟的羽毛,有时像鱼鳞。所以天下万物都可以画出来,惟有云不能画出来。世人所画的云,也只能勉强说是云罢了。
【评析】
绘画与日常生活有着很大的联系,它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绘画有虚构和写实之分,如果是写实的画就要求作画者有较高的绘画能力和对生活观察的能力。从以上文字中可以知道,作者对生活的观察很细致入微,所以才能写出这种种对云的描述。由此,亦可以知道作者对绘画有着自己独特的观点,但是,作者的说法“世间只有云不能画下来,即使世上有画云的人,也很少会有有名的”,就显得有些偏激了。
绘画是一门艺术,最重要的不是将物体的形状完全刻画下来,而是掌握事物的本质,将它本身的精髓表达下来。绘画也不应该只局限在外形上,更应该注意刻画物体的灵魂,将其特性反映出来。任何一幅画都不可能将一个物体的任何形状都刻画出来,所以作者这样的说法,则是过于注重形状了。
第59则
【原文】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原评】
许筱林曰:若以粗笨愚蠢之人当之,则负却造物。
江含徵曰:此是黑面老子要思量做鬼处。
吴岱观曰: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亦且快意。
李荔园曰:贤淑、聪慧,尤贵永年,否则福不全。
【译文】
处在太平盛世,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地方官廉洁清正,自己的家境富裕,娶一个贤惠淑德的妻子,生有聪明伶俐的孩子。人生若能够这样,可算是美满幸福了。
【评析】
向来人们对美好的生活都会心生向往,人们勤奋地去工作学习,都是为了求得安稳和富贵。以上的这则文字,概括了人们所希望的所有的幸福生活。
一个人的生存环境对他的影响尤为重要,所以文中说“生在天下太平的年间,活在湖光山色的地方;地方的官员清廉爱民,自身的家境富贵安逸”;一个人的周围相处的人对自身的影响也极大,所以文中说“妻子贤良淑惠,子女伶俐聪慧”。只有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的生活才可以说是美满。
一个时代的安稳是那个时代的人民生活幸福的前提,一个地方的官员清廉爱民又是那个地方的居民生活幸福的条件。作者的这则文字,反映了他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以及希望人民都能幸福安定的愿望。
第60则
【原文】
天下器玩之类,其制日工,其价日贱,毋惑乎民之贫也。
【原评】
张竹坡曰:由于民贫,故益工而益贱,若不贫,如何肯贱?
【译文】
世上供人赏玩的器皿,他们的制作越来越精致,他们的价格却越来越低,于是就不用怀疑世人越来越贫穷了。
【评析】
由以上这则文字可知,当时社会的贫富分化现象逐渐加重。制作器皿的人花费的心思更多、资本投入得更大,但它的价格反而却越来越低。投入和收益的比例越来越不协调,所以制作器皿的穷人就越来越贫困了。赏玩器皿的人本身就已经有着富贵的背景,随着器皿价格的逐渐低廉,就逐渐变得更富有了。何况,像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怎么会不加重社会的贫富分化呢?
追溯社会发生这样的演变趋势的原因,无非就是器皿等类似的物品供过于求了。明清之际,人们因为贫困而增加了对商品的制造,但是当时人们的购买能力也普遍降低,于是造成了商品堆积、价格低廉的状况,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制造者必然会走向贫困。
第61则
【原文】
养花胆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须与花相称;而色之浅深浓淡,又须与花相反。
【原评】
程穆倩曰:足补袁中郎《瓶史》所未逮。
张竹坡曰:夫如此,有不甘去南枝而生香于几案之右者乎!名花心足矣。
王宓草曰:须知相反者,正欲其相称也。
【译文】
养花的花瓶,它们的高低、大小、形状,必须与花的大小、高低成比例;而花的颜色的深浅、浓淡,又必须与花相反。
【评析】
插花是一门艺术,非常讲究最后的视觉效果,所以在插花的过程中必须非常注意花瓶与花的相互协调、整齐和对称性。在以上一则文字中,作者说明了插花首先应该注重的问题:第一,花瓶与花的形状、大小、高低要形成恰当的比例;其次,花瓶颜色的深浅浓淡要与花的颜色相反。假如不注重这一方面的内容,在很大的花瓶里插上细小的花,或者在细小的花瓶里插上几朵大花,就算花或者花瓶两个分别都很美,放在一起却会产生诙谐滑稽的感觉,破坏了事物的和谐,根本无法让人感受到它的美感。而如果花瓶与花的颜色都是深色系或者都是浅色系就不能形成鲜明的对比,因此,对于花瓶颜色的选择也是有着很严格的要求的。
因为在插花时要对花瓶的大小、形状、高低进行精心的筛选,所以要求插花的人要具有出色的审美观,只有花与花瓶的外形和颜色相互协调才能相互映衬,更加美观。
由上可知,作者对于插花这门艺术还是有所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