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则
【原文】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原评】
江含徵曰:东坡有云:“当此之时,若有所思,而无所思。”
【译文】
孤芳自赏的风流只容得下花草飞鸟的相伴;虽然这样的做法非常率直,但确实是不为人知的,只能受到烟霞的供养。
【评析】
“风流”历来都是被人们所称羡的,称赞风流的词语有很多,比如风流才子、风流倜傥等。这些都代表了一种洒脱的生活态度,人人都会对此心生羡慕。但是,以上一则文字中所说的“风流自赏”则是一种自以为比别人高明、自命清高的心理。这样的人往往是得不到别人赏识的。当一个人目中无人,傲视一切,没有什么人可以与之相伴时,也只有花鸟自然脱俗的性情能与之一拍即合。
真诚率直是一种被人们广为称赞的品德。可是,世间没有多少人能做到真正的直率,更多的是被利益所牵引,尔虞我诈的人。所以直率的人逐渐显得与俗世不相融合,因此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逃脱现实。
第104则
【原文】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原评】
张竹坡曰:是闻鸡起舞,酒后耳热气象。
****麓曰:予性不耐饮,美酒亦易淡。所最难忘者,名耳。
陆云士曰:惟恐不好名。丹麓此言,具见真处。
【译文】
什么事情都可以忘记,但追逐名利的欲望是世间最难忘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可以被淡忘,不能淡忘的是几杯美酒。
【评析】
作者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忘记,但追逐名利的欲望是世间人最难忘记的。人们一生追寻的东西不过是名利和地位,为此他们奔波劳累,用尽所有的精力。古往今来的人们都是如此,更有些人把名利当做人生的唯一追求,全然不知有时名利地位也会给人带来烦恼。获得名利地位后给人带来无尽烦恼的例子,在古书的记载中也是数不胜数。就比如被人们所熟知的典故“范进中举”,虽然他考取了功名,却因此失去了正常的心智。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切不可把功名利禄看得过于重要。
人们在世上生活总是会经历许多的坎坷和磨难,这时就想要寻得一种解脱的办法。什么才能使自己解除疲劳,忘记烦恼呢?于是人们就选择了“一醉解千愁”的美酒。古人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可以看出借酒消愁是人们解脱的主要形式。于是作者发出了“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的感慨,看似轻松的文字实则透露出对于现实的无奈。
第105则
【原文】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原评】
张竹坡曰:然后知濂溪不过为衣食计耳。
王司直曰:今之为衣食计者,果似濂溪否?
【译文】
芰荷不仅可以用来吃,还可以用来穿;金玉石器不仅可以用来造器物,还可以用来佩戴。
【评析】
从明清的很多小说中我们可以知道道教的追求是修道成仙,其中的方法就是食用鲜花和远离沾染了尘世烟火的物品。由此,古代的人们觉得用芰荷来做衣服、用鲜花为食物,这是洁身自好、不染世俗的人才会做的。
每个人都知道金玉石器可以用来制作各种器皿,也知道它们还可以用来制作佩戴的宝物。作者将金石制作的宝物和芰荷联系在一起,如此更能看出这两者共同拥有的高贵坚贞。
第106则
【原文】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擫管也。
【原评】
李圣许曰:宜于目不宜于耳者,狮子吼之美妇人也;不宜于目并不宜于耳者,面目可憎、语言无味之纨袴子也。
庞天池曰: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巧言令色也。
【译文】
适宜倾听的同时又适宜欣赏的,就是弹琴、吹箫了;适宜倾听,但并不适宜仔细欣赏的,就是吹笙、擫管了。
【评析】
音乐的存在给人们带来了听觉上的享受。但有时人们对于音乐在视觉方面的要求也很高。以上一则文字中,作者将音乐分为适宜倾听的同时又适宜欣赏的、适宜倾听但不适宜仔细欣赏的。
作者认为,适宜倾听的同时又适宜欣赏的音乐是弹琴和吹箫,因为琴声和箫声声音悠扬动听,弹、吹时的动作也很优雅自然。适宜倾听但不适宜仔细欣赏的是吹笙和擫管,因为虽然这两者的声音非常美妙,但是在演奏时人们必须两腮鼓动,这样观者觉得不舒服。
音乐的本质只是给人带来悦耳动听的声音,我们不可对一个事物过于要求完美,否则就显得很苛刻,而且世上并没有尽善尽美的事物,过于要求完美只会让自己失望。
第107则
【原文】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原评】
余淡心曰:看晚妆,不知心斋以为宜于何时?
周冰持曰:不可说!不可说!
黄交三曰:水晶帘下看梳头,不知尔时曾傅粉否?
庞天池曰:看残妆,宜于微醉后,然眼花撩乱矣。
【译文】
在早晨看一个女子梳妆,适合在她涂上脂粉之后。
【评析】
在南朝时多艳丽词藻,那时清歌艳词为大多数人所不喜欢,他们认为这种词是十分轻浮的表现,其中的内容多以女子衣领、绣鞋为吟咏对象,为世人所不容。
以上一则文字中,我们可以知道,在当时作者所处的朝代中,观看女子梳妆打扮已经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而且明末时期,人们对女子的喜爱已经可以言溢于表,由此可知,当时的社会已经比南朝有了明显的进步。而这些在男女平等、没有性别歧视的观点在今天来看,也是有其可取性的。
第108则
【原文】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
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原评】
杨圣藻曰:君前生曾与诸君周旋,亦未可知,但今生忘之耳。
纪伯紫曰:君之前生,或竟是渊明、东坡诸人,亦未可知。
王知友曰:不特此也!心斋自云:“愿来生为绝代佳人!”又安知西施、太真不即为其前生耶!
郑破水曰:赞叹爱慕,千古一情。美人不必为妻妾,名士不必为朋友,又何必问之前生也耶!心斋真情痴也。
陆云士曰:余尝有诗曰:“自昔闻佛言,人有轮回事。前生为古人,不知何姓氏!或览青史中,若与他人遇!”竟与心斋同情,然大逊其奇快!
【译文】
不知道今生之前的我,在春秋时期的时候,是否见过西施呢?在西晋的时候,是否见过卫玠呢?早东晋义熙年间的时候,是否和陶渊明共饮呢?在唐天宝年间的时候,是否亲眼见过杨贵妃呢?在北宋元丰年的时候,是否见过苏东坡呢?
当然在数千年之中,我思念的人肯定不仅仅是这几个。这几个只是最思念的,所以暂且以这几个来举例代表其他人了。
【评析】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崇拜欣赏的名人或学者,而且在不同的时期会受不同思想的影响。
明代中晚期以来,在新生资本主义萌芽的催发下,以情抗礼以追求欲望日益膨胀,于是人们用欲望来对抗理学的禁锢。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对美色的癖好。如袁宏道称自己有“青娥之好”,张岱称自己“好美婢,好娈童”。除此之外,一段段感情故事更是让我们传为佳话,如冒襄与董小宛、侯方域与李香君、冯梦龙与侯慧卿等。
以上一则文字中,作者说的“是否见过西施呢?”“是否见过卫玠呢?”“是否亲眼见过杨贵妃呢?”,正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风潮。而所谓的“是否和陶渊明共饮呢?”“是否见过苏东坡呢?”,则可以看出作者向往着他们的才情和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