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蝶男有想跟柏之摩解释，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只好说：“你想得太多了。”
“想太多了？”好学的柏之摩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是不是只有肢体语言和动作出卖了我？如果我学会看这两样，是不是以后就懂别人的讽刺了？”
“我了个去！”长孙蝶男怒吼了一声，“你这个低能智障别烦我！”
吼完之后，长孙蝶男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再一次不争气地哭了。
这时的长孙蝶男才知道，眼前的这些有多珍贵。
柏之摩和穆穆倪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安慰。
柏之摩说：“虽然你在微博的关注上赢了我，但我觉得像你这么爱哭的人，还是不可能超过我。”
“……”
3.怀念不如相见
回想起来，穆穆倪一生当中最惊心动魄的事情，全都是在这短短的新学年里和高加索山的两个男生共同经历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忘掉陈先生，忘掉生命里不够惊心魂魄的那些感情。穆穆倪只是在前阵子，逐渐淡忘了去怀念陈先生，逐渐少了时间去心痛。
但只要一想起。
那疼痛仍不会少一丝半点。
这两天穆穆倪又突然接到了陈先生女友的电话，那个女人在电话里问她说：“陈香棉最近是不是去了你那里？”她问得有些怪异，但没有像第一次和穆穆倪说话时那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只是这种没来由的问题让穆穆倪有些古怪，她回答说：“没有啊，我不知道，我最近都在忙学校里的事。他怎么了？”
“也没有。”陈先生的女友说着，挂掉了电话。
穆穆倪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她打了陈先生的电话，但是对方却关了机。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穆穆倪心里这样想着。
当对那个人的怀念被勾起之后，情感缺口的崩塌，似乎比以前更严重。而穆穆倪的心仍一如从前，无处着落。
唯一让她安心的是长孙蝶男的情绪稳定多了。长孙蝶男和柏之摩相同的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完全不理别人感受的。但他和柏之摩完全不同的一点在于，他有时连自己的感受都不理。
就像那次在医院里他和穆穆倪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现在穆穆倪多少能有些了解他，他可能连自己都讨厌。
今晚午夜时，陈先生突然打了电话过来，穆穆倪接了起来，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事吗？找我？我刚在开会，所以关了电话。”
一听到那沉静如水的声音，穆穆倪又忍不住有些沦陷了。她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钟，午夜十二点十六分。
她说：“你现在这个时间开什么会？加班？”
“不是的。”他笑着说，“我最近找了份兼职，在一个酒吧里当经理，一般都是晚上上班。因为刚上任，所以最近都在忙着开会。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穆穆倪说。
“那要不要过来？”他笑着说，“离你们学校不远，打个的士，可能十分钟左右。”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倒是令穆穆倪意外。她想了一下，便偷偷地跑了出去。
她记得前阵子跟长孙蝶男他们在深夜里偷跑出学校的路线，这些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对陈先生的挂念甚至超越从前。她也还记得之前说不要再见面的事情，但她现在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穆穆倪下车的时候，陈先生就在酒吧的门口等着她。
他看到穆穆倪的车子停了下来，便笑着走过来帮她开门。他从来就是一个这么温柔细致的人。
“等很久了？”穆穆倪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也没。”他抽着烟说，“刚好出来外面透透气。”
他嘴边香烟的红点，在黑夜的风中，闪闪烁烁。然后他又在旁边的垃圾桶熄了烟，笑着说：“其实本来戒烟了，但偶尔还是会抽一两根。”
穆穆倪抬头看着酒吧的招牌，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音乐，问他说：“你怎么跑来这里上班了？公司那边呢？”
“这边是晚上才过来的。”他微笑着说，“以前一个同学介绍的，算是兼职，待遇和时间点都还行，所以就打算做做，赚多点钱。进去坐一下？”
穆穆倪点了点头，她觉得陈先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陈先生领着她到吧台附近坐了下来，要了两支啤酒还有几碟小菜。
穆穆倪四周看了一下，这里不是国内常规的那种酒吧，倒是有些类似日本的居酒屋。
陈先生说一般是晚餐或是下班的时候，会有人跟朋友一起来喝两杯吃点东西，偶尔也和陌生人聊聊，或是来这边看乐队表演什么的。现在这个点也有吃夜宵的人，生意也还行。
穆穆倪随便听着，她对酒吧之类的东西不是很懂，虽然也去过几次，但也说不上好坏，只是和朋友去玩一下。
两个人聊着聊着，穆穆倪说他女朋友打她的电话了。
陈先生笑着回答说：“我知道了，我刚有打回去给她。其实是我来这边有点急，因为当时这个职位也有其他人竞争，然后我和她的时间又对不大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没回家，我回家的时候她要不就是出去了，要不就还在睡觉。”
“很累吧？”穆穆倪抿了口啤酒，随便问道。
陈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一边喝酒一边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穆穆倪觉得有些奇怪，她细想了一下，也没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也没有啦。”陈先生笑着说，“我只是被你一问，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哈哈。”
陈先生那次和女友说结婚的事被她数落的一通之后，他所想的也只是赚多些钱，所以才会找了份兼职，根本没想到穆穆倪所问的累不累的事情。而且这些天他也并不怎么觉得累，甚至是有些舒坦的感觉。
穆穆倪看着微笑着的陈先生，她觉得似乎从他的笑容里，能看到些什么难过一样。
之后两个人再没谈及这个问题，一直在说着别的东西。
两个人坐在吧台上，手臂之间隔着吧台的一条缝隙，从未触碰到对方。
但穆穆倪却觉得有些像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和陈先生聊天时，永远有无尽的话题，永远不会觉得闷，也不必像和高加索山的那两个男生谈天时那样动气。
陈先生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不知是不是情感所致，穆穆倪一直觉得陈先生比长孙蝶男还要好看。他的样貌可能不如长孙蝶男精致，但轮廓却多了一些干脆利落的成熟美。他一直留着爽朗的短发，而且眼睛里总有着男生的纯真。
或许那些纯真，才是穆穆倪一直迷恋他的原因。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陈先生才说送穆穆倪回去。其实两人都有了些醉意，但他还是执着地将穆穆倪送到了学校的后门边上。
穆穆倪下车走了几步，听到了呜呜的哭声，她走回去的时候，看到陈先生将头埋在方向盘上，隐忍地哭着。
穆穆倪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问了句“你怎么了”。
陈先生猛地抬起头来，笑着说：“没什么啊，你快回去吧。”
他似乎真的是没什么的样子，穆穆倪隔着不明亮的街灯，看着他的眼眶里似有若无雾气。夜晚的风吹来是有点冻，她问了几句，见也没什么效果，就回去了。
但陈先生在车里对她笑的样子，却留在她的心里，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但又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早，穆穆倪是被柏之摩的敲门声吵醒的，柏之摩还拉着睡眼惺忪的长孙蝶男。
“怎么了？”穆穆倪奇怪地问道。
柏之摩气愤地说：“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嗯。”穆穆倪点了点头。但她也不觉得，出去一下有什么问题。而且她出去见陈先生，不大想让这两个男生知道。
“太不够朋友了！”柏之摩说，“你做坏事怎么能不叫我们！你去涂鸦了？还是去干吗了？砸人家的窗子？用乒乓球做烟雾弹？”
睡得有些头疼的穆穆倪心想谁跟你那么神经啊，直接就想要关上门。谁知柏之摩却硬挤了进来，穿着薄纱睡衣的穆穆倪一下子大叫了起来。柏之摩却毫不在意，他回头对长孙蝶男说：“你也说她几句！她出去玩不带我们！”
“啊？说到哪里？”一直垂着头的长孙蝶男抬起头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我没有出去玩！你快点给我出去！”穆穆倪生气地大叫了起来，但柏之摩却不示弱，似乎比她还生气。
“快给我坦白！我也要去！”他大叫道。
长孙蝶男看着这样下去再也睡不了，便对柏之摩说：“我们先回去睡觉，醒了再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
“不行！”柏之摩十分坚决。
“普罗米修斯先生，你就答应我们嘛。”穆穆倪灵机一动，想到了之前长孙蝶男告诉她的事。她实在也是不想在清晨六点跟柏之摩讨论这种事，她也不知道为何那家伙从来都不会犯困的。
柏之摩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心地笑着说：“好吧。虽然我没有因为你叫我普罗米修斯而高兴。”
穆穆倪一阵无语，想想也懒得和他搅和了，马上便跑回了床上。到了中午的时候，穆穆倪随便一下便将昨晚出去的事应付过去了。
陈先生的女友也有些郁闷，昨晚陈先生和她说了，最近不见了的事情。
她也知道他是为了赚多些钱，可是现在他又没办法陪她，这感觉真的不像是在谈恋爱。
陈先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表示，以后一有空就会陪她之类的。
她知道这也是她舍不得离开陈先生的原因之一，这个男人虽然不是很有钱，但脾气十分好。
当时听说穆穆倪和陈先生有接触，她生气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样。
她觉得，他现在变成这样子和她有些关系。他正在朝着她理想的男人这样的路线前进，她也知道男人都不喜欢被逼得太紧，但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所以她也害怕对方遇到了别的女生，变心了。
她害怕自己一直以来将他塑造成这样的行为白费了，那样只会便宜别的女人。但现在看来，陈先生明显还是在她的控制之内。
陈先生的女友这样想的时候，觉得自己有时还真是有些可怕。不过她正为了这点点的可怕而骄傲、沾沾自喜。
4.道歉来的
周五的晚上，长孙蝶男按照之前的约定，去帮老张整理他的书店。他要为之前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柏之摩和穆穆倪也一起去了书店。柏之摩抱着“好朋友要有难同当”的伟大心思，而穆穆倪只是不放心这两个家伙。
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座城市一年几乎只有冬夏两季，其他时间的温差根本不明显。
今年的冬季来得很迟，最近才开始有些清冷。而今晚突然飘起的霏霏细雨，终于令这座都市再添了点冬季的气氛。
走到老张的店门口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说笑。
这里和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没有了当时炽烈的火光。但现在所剩下的一片焦黑腐朽的屋子，混合着空气里湿冷的雨水，令人觉得晦暗、绝望、痛苦。
老张在书店内，默默地收拾着一些破碎的板材。
看到三个年轻人过来的时候，他稍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面容比之前看起来还苍老些，胡子拉碴，也应该有好几天没有修剪过了。这个矮小的老人，正拿着一块烧得漆黑的木板，他的双手也因为拾捡东西，被灰沾得灰黑一片。
他看到长孙蝶男时，脸上的微笑依然还有些不自然，不自然得有些恐惧。
看着老张这样的目光，长孙蝶男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自然。
书店对面的音像店，正在放着那西索·叶佩斯的吉他曲《爱的罗曼史》，配合着这样的场景，令穆穆倪觉得十分压抑。
柏之摩大步走上前去，对老张说：“Hi，你好，我是智商189的柏之摩，男，讨厌猫，也讨厌培根、鱿鱼卷、烤香肠之类的食物。可能以你的智商难以记下这些，但没关系，这是我们第一次的正式见面，你主要记着我就可以了。那些旁枝的东西，我以后会根据你的智商定时为你提醒，关于这点你可以放心。还有，”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帮你修整这个书店的，但我当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场景，因为我觉得你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智商，一定会先让专业人士清洁整理这个现场，然后我们才帮你复原。但现在我会重新估量你的智慧。嗯，然后我现在给你干活是免费的，但是你要为我提供手套还有衣服之类的东西，避免我损失自己的衣物……”
柏之摩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被穆穆倪拉回来了。这家伙说话几乎不分场合，也不理对方是怎么样的，总之就是一刻也不能省心。
长孙蝶男走上去直接对老张说：“死老头，我是来道歉的！”
穆穆倪瞬间无力，她瞪了长孙蝶男一眼说：“有这样高调的道歉吗！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柏之摩惊讶地看着穆穆倪说：“你和我们相处这么久居然还分辨不出来我们是不是人？”
“闭嘴！那是讽刺！讽刺！”穆穆倪怒吼了一声，抚着额头说，“都多做事少说话！果然我来了才是正确的！”
“你别以为我不会反抗！”柏之摩瞪着穆穆倪说道，想了一下，他又补了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讽刺！”
“闭嘴！”这次是长孙蝶男吼的，他狠狠地瞪了柏之摩一眼。
柏之摩迅速逃到了墙角，远远地对他们说：“有一天，你们会发现威猛哥哥的强大的！”
老张看着这几个人不知所谓的胡闹，完全找不着调。他这两天独自在这里收拾着一切，心里难免有些想法。他多少有些觉得，自己没有子女，没有亲人可以帮忙，有时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度过所有年月的。
没有亲人，没有子女。所剩下的大概是星辰一般的孤寂。
老张笑着打圆场说：“因为请清洁工需要钱，所以就只好自己整理了。柏之摩小哥说的也是正确的啦，我会提供那些东西的。至于长孙蝶男嘛……”老张说着，看了一张长孙蝶男。
长孙蝶男瞪着他说：“怎么样死老头！”
穆穆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你也别太在意了……”老张有些犹豫，似乎在想怎么措辞，然后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长孙蝶男撇了撇嘴，再没说什么。然后四个人开始为书店做整理和清洁。如果靠老张一个人，都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他现在连搬拿东西弯腰抬腿都不方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