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半晌,风水夌抱拳当胸长揖到底,恭谨回道:“既然公子欲定下百桌宴席宴请宾客,能够承办实是锦祥饭庄的荣幸。在下这便去着人准备。告辞。”语罢,向屋内众人微一示意,便一抖长袍出了雅间。
清言似笑非笑的垂眸不语,眸中却有一道厉芒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捕捉不及。倒是一旁的绿意闻得此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还以为他会想出什么怪招儿推脱呢,原来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夯人!想来定然是知晓了咱们是来救那人的,故而忙不及的巴结逢迎。切!可惜了那般出尘的好皮相!”
清言闻言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水眸一转冲着掐腰而立成水壶状的悍丫头绿意笑道:“绿意姨妈,你怎的这么多的怨言?”
“先生!绿意说的事实嘛!”绿意不依不饶的拉着清言执了茶盏的手臂,大力摇着撒娇道。
“单冲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便觉得他该不是为了那人。”清言望着自己手中被摇得茶汁四溢的茶盏,柳眉微蹙,皓腕翻转避开绿意再度袭上来的魔爪,轻声开口。一双清澈冰冷犹如千年寒潭的眸子却似笑非笑的望着一旁低眉顺目的二人,一丝丝的暖意在眸光流转中淡淡的蕴开,仿佛一抹绝美的溢彩流光。
“属下北斗携孙女北鱼见过主子。”衣衫褴褛的老者似是感觉到了清言的视线,蓦地抬头,疲惫怯懦之色一扫而光神色一正,拉着同样表情郑重而尊崇却仍带着几许羞怯之色小女孩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
清言素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蜷在膝上的小七雪白的耳朵,轻声道:“北先生,据我所知北鱼并不是沧浪暗堂的人。”蓦地身形一闪,再眨眼时,那抹素色的身影仍旧懒懒的窝在椅子里,似乎并不曾动过。然而右手上却赫然正是方才还跪在北斗身边的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北鱼。
“为何会服了沧浪香?”语气蓦地转寒,与那先前一直氤氲在屋中的温暖大相径庭。
“回主子,是属下擅自喂北鱼服食沧浪香的。北鱼是贝家子孙,北鱼的命本该属于沧浪。”衣衫褴褛的老人跪在地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紧复又颤抖着松开,鬓边的斑斑白发愈发的明显。
“北鱼本不该是沧浪山的人的,您何苦……”清言垂眸微微叹出一口气却在触到小北鱼盈盈的殷切目光时突然觉得喉间一梗,无法再说下去。
“北斗的命是神医救的,北斗自是沧浪山的人。神医命北斗以命护主,北斗的命就是主子的。北鱼的命是主子救的,她自该入沧浪山。”眉眼沧桑的老人一字一顿,语调真诚得令人无法反驳。
清言莫名的觉得苦涩,北斗本是早年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剑客,后来娶妻生子了便归隐山林。原本该是尽享天伦的一家,却不幸遭到仇家报复,一场鏖战中北夫人和不幸丧命,留下受了重伤只剩半条命的北斗勉强护着怀了孕的儿媳妇跌跌撞撞的逃入了沧浪山。
那还是清言在沧浪山上度过的第五个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山上再不是刚来那年只有老顽童鬼见愁一个活人,被清言捡来的人们已经在后山盖起了几排草庐,整日介的习医学武倒也单纯悠闲。
清言独自于大雪中采集一味名为雪降草的驱毒之药,便在布满了机关的小径上,见到了昏倒在地的二人。那四五十岁的本该正是意气风发的男人,竟满身苍凉的绝望。
鬼见愁救回了北斗的命,却对那受伤受惊又难产又血崩的女子着实无能为力。还是清言照着医书强行催产救回了北鱼的命却救不回那绝无生机的女子。
思及往事,清言心中着实难受——为那个死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也为自己日渐坚硬的心。眸中水色一闪而逝,清言低低一叹:“罢了……鱼儿既已入了沧浪,便随着我吧。”
“多谢主子。”北斗闻言神色一怔,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几分激动,深吸一口气,老人垂首低声道:“属下近日已经查访到,楚家家主楚熙中的毒确是沧浪山的碧血。”
清言闻言心下微撼——沧浪山的药素来为各界所喜,甚至是趋之若鹜。然而现下江湖上流传的沧浪山毒药几乎皆为清言练毒所制。这些毒多为捉弄人的意味较重,却几乎不会取人性命。老顽童鬼见愁贪杯,时常以这些毒药的方子来换酒吃,于是,自鬼见愁手中流落江湖的沧浪山毒药其实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偶尔的恶作剧罢了。
然而眼前楚熙所中之毒却是真真正正的沧浪山镇山之宝。鬼见愁未收清言入门下之时,曾倾尽毕生之所学研制出了一种毒——碧血。
这碧血名字虽美好,却是以天下九大至毒辅之药人精血以寒玉炉中炼化,又封在沧浪山岩浆之中以地狱之火淬精,再以九大至毒的解药为引制成。
那世间至毒虽狠绝阴霸,却至少还有药可解——不过极是难寻罢了。然而这碧血却是将解药也转化成了毒药,而毒药却还是毒药。这毒,今日若是来的是鬼见愁,那这楚熙是必死无疑的了……
想到鬼见愁,清言不禁哂然一笑——也不知道那老顽童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但定然是不会呆在沧浪山上便是了!
微微敛下心神,清言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绿意,低声道:“绿意,你随北先生在此办个百人宴,随后便带了小七去大商。”复又转头向身侧的北鱼轻声道:“鱼儿便随我去楚家吧。”见得小丫头点头,那怯懦又兴奋的小模样儿这是可爱得紧。
“鱼儿在外面要叫姐姐哥哥,知道吗?”清言捏一把北鱼清秀可人的小脸儿,笑道。
小丫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望着清言,轻声答道:“主子穿男装时鱼儿要叫主子‘先生’,主子穿女装时鱼儿便叫主子‘小姐’,鱼儿晓得的。”小脸儿上满是不容更改的坚决。清言无法,只得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