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爹送你去见你的外祖母,可好?”
白先令的语气温和,黑眸里蕴含着一些白棠看不明白的情绪,他好似期待着她的回答……白棠心里明白,他只不过是在苏氏面前做个样子罢了,哪里会真正在意她的感受。
就算是前世里现代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也没有说会将四岁的幼子从他们母亲身边分开,目的是为了培养独立生活能力——这只能说明白大老爷的严苛程度。
白棠不满地撇撇嘴角,这个小动作落入白先令眼里,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小女儿以往的劣习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只是再不喜爱白棠,她都是白家唯一的嫡女,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棠儿落水了才刚好些,我看这事还是缓缓吧。”苏氏护住女儿。
“你!”白先令有些气恼地直起身来,“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
苏氏含着泪,粉脸微微发白,哽咽着说道:“我不明事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棠儿还小不懂事,你不喜她顽劣我不怨你,你待商儿如珠如玉,我也不怨你,就连商儿要去永州,我也应了……老爷,你还要我如何明事理?”
“棠儿是嫡女,你不宠她,却带着商儿出门行事应酬,人家都说白家的嫡女不如庶女,这叫我们母女两如何自处……”
苏氏未出阁之前便素有闺誉,才貌双全,嫁给白先令后更是持家有方,将偌大个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风光背后却也有着这许多曲折成全的事情。
白先令没料到苏氏会在此时发难,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
“静柔!我不是那个意思,静柔!”他顾不得女儿就在房里,抱住苏氏连声安慰,竟然连苏氏的闺名都喊了出来。
白棠不愿意看到苏氏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若是因为她而导致眼前两人不合,吃亏的还是苏氏,对她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因此,她脆生生地喊道:“爹爹!娘!棠儿愿意去外祖母家。”
苏氏一下子从白先令怀里挣脱出来,搂着她的手道:“棠儿乖,再过一年,再过一年娘同你一起去。”
白棠赶紧摇了摇头,说道:“娘,棠儿也想念外祖母,棠儿愿意听爹爹的话。”
白先令神色微霁,眼底露着些许惊诧,想是不明白这顽劣的小女儿什么时候开了窍,说出这等顺从的话来,连带着看女儿的模样也觉得顺眼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棠儿大了,倒是懂事。”
“既然棠儿都答应了,你这个做娘的就好好为她打点打点,说什么你要与她一同去,这一大家子人你还得照应着,之前那些话不必再提,我会找几个信得过的人送棠儿和商儿去永州,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苏氏红着眼睛,她知道自己方才失态,幸亏只是在丈夫和女儿面前,可她怎么舍得这差点就与她天人两隔的小女儿?如今可是白棠自己答应了要去,她还能说什么。
白先令见今天苏氏神色不佳,当然也不会歇在这边,又细语安慰了苏氏几句,便离开了。
外面灯影重重,秋风微凉。
苏氏看起来面容疲乏,怔怔只是看着白棠念书,待蜡烛烧到半支,翠月和霜月进来服侍两人洗脸洗手,暖阁里铺好床,让琥珀安置白棠先躺下睡了,两人才去回了苏氏,吹熄外屋的蜡烛,一切归于静寂。
白棠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秋虫窸窸窣窣的叫声,又想到所谓的永州外祖母,翻来覆去睡不着,琥珀今晚值夜,睡在白棠下手边的地榻上,听到声音便坐起身来小声问道:“姑娘睡不着?”
“嗯,”白棠翻过身,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床顶,“琥珀姐姐坐我旁边陪我说会儿话吧。”
琥珀披了件外衣靠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主仆两人天南海北讲了一通,白棠毕竟现在是个小孩身体,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另外一边,白先令从苏氏院子出来,一路慢慢走到白商商的院门口,抬头看到院里不同于别处的一长串绵延不绝的红艳灯笼,想到苏氏含泪指责的那句“白家的嫡女不如庶女”,不由得脸上一冷。
抬脚走进去,门里两个看门小仆正要去通报,白先令一声喝止,自己静静往里走,走到灯笼下面抬头,每个红灯笼上都是一首诗词,不过春花秋月,伤风感雪。
白商商正坐在窗前看书,等她发觉有人走到她窗外,顿时又惊又怒,来不及藏起手里的书籍,抬眼一看却是自己的父亲。
“拿来。”白先令淡淡开口说道。
白商商不敢违抗,慢吞吞地将手里的书从背后拿出来交给白先令。
“爹爹……”她明媚的大眼睛里带着不甘心。
“刚刚我和你母亲谈过了,你妹妹也答应了。下月初一,你们便动身去永州吧。”白先令说道,“前几****已经同我去过一次,对那边有所了解,虽然你从小聪慧过人,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但你因此心高气傲,连我的话也越来越不听了。人还是要知足的好,这回去永州,你要照顾好你妹妹,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白商商低着头,说道:“爹爹,女儿自会听你的话。”
“徽州尽知白家二姑娘秀外慧中,爹爹答应你,一定为你找个好夫婿。”白先令显然很满意白商商的回答,将手里的书还给她,道,“这书中故事哪里做得了真,瞎看,还不如多学学有用的东西。”
“是,爹爹。”白商商答道。
白先令满意地点点头,甩了甩袖子就要离开,又丢下句话道:“将院子里的红灯笼撤了吧,一律改成普通的样式。”
白商商应了,她心里正掀起惊天巨浪,下月初一!下月初一她就能开始她的计划了——白商商,任你爹爹再疼你,也不会允许出现当面背叛他的情况,唯有放手一搏,或许还能峰回路转!
嫁个好夫婿?
看着白先令缓缓融入夜色的背影,白商商低头捏紧桌上的一只九连环,直捏得它变了形状这才作罢。
父亲的确教会了她许多,她白商商从不认为自己天资过人,她拥有的只是听话和心机,能作为他的一枚棋子,增添生活的趣味。而白棠……白先令是断然不会舍得、也不敢在苏氏的眼皮地下利用她。
白家最出色最受宠的庶女……
冷月无声,落下满地银白的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