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李月皓突然觉得自己很圣洁很高尚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天,黑沉沉的,没有一颗星光,屁股坐痛了,他起来活动一下腿脚,站起来,哗哗的水声小了些,他好象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他爬上石坝,哭声更加清晰了。就在坝下柳树林边的麦地里,他顺着哭声望去,见地里蹲着一个黑影,他就往前走去,到了跟前他觉得哭声有点象子珺。他快步扑上去,喊:子珺,是你吗?你咋了?你怪我不见来,你一个人嫌害怕吧?对不起都怪我,我……
秦子珺听到李月皓说话,她停止了哭泣,猛的站了起来,使出全身的力量,朝李月皓的脸狠狠地抽去一个很响很响的耳光,以致于子珺的手都感到了一阵麻痛。
李月皓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子珺抽的一耳光。当子珺又一耳光抽来时,他用右手接住了子珺的右手。说,我坐忘了,让你久等了,对不起。来,过来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子珺这阵气得浑身发抖,说:你这个流氓,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上天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个流氓、恶棍、流氓……
李月皓被骂得云里雾里。他觉得一向矜持有度的子珺今天怎么这样歇斯底里,还说出这么多的污言秽语。
我约会来迟一会儿,你也不至于这样骂吧。这阵李月皓想了许多遍的话被秦子珺的一耳光和劈头盖脑的斥责搧到了九宵云外,他才无奈地反问。
秦子珺说: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她将那块从眼睛上扯下的烂布扔向李月皓,并说:你以为把我的眼睛蒙住我就看不见你的凶残丑陋了吗?
李月皓接住那个打着死结的布圈,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他一把抱住子珺喊: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子珺,子珺,我真的一直在河堤那边等着你和王敏的出现,我给王敏说好了的我在那边岸边柳树林等你。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你说呀,子珺。
李月皓这样一说,秦子珺什么也不说了,也不哭了,只是大睁着眼睛象是想从漆黑的夜里分辨面前站的究竟是不是李月皓。
李月皓再次抱着子珺一阵摇晃。子珺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新海吃完午饭,把子珺送到旅社。就按照与贾有亮约定的地点来到南关桥头等着他。这座桥是由北向南横跨街东西的一条沟上,这个沟平时水不大,从沟中潺潺流出的水穿过大桥成直角汇入滚滚的乾水河。但一九五七年的一场大水却翻过一米多高的坝,淹了云安县城。
眼看天都黑了,还不见贾有亮的影子,这时他就在这里胡思乱想,他想到了《庄子·盗跖》的“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说某男子与某女子决定在桥下的柱子边约会,男子按约定时间来到桥下,女子久久没来,结果天下暴雨河水猛涨,男子死死的抱着桥柱仍在等待,最终还是被洪水吞没。他在洪水下来前明明可以上到桥上的安全地带,他却坚守信用依然站在原地等待。他用生命换得了一个“抱柱之信”的成语千古流传,死得也很值得。赵新海觉得自己可笑,又不是与子珺约会,真是胡思乱想。
他想子珺今晚去和李月皓有个了断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免得子珺一提起那个李月皓来就无限痛苦。
赵新海自从遇见了秦子珺,又和子珺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觉得他和子珺在心里已经相溶为一体了。从送子珺到县城那天起,他只在中途回去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给老支书汇报了一下情况,在家也仅住了一晚上就匆匆赶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一刻也离不开秦子珺了。
赵新海想,一个男人身边常有一个慧质兰心的美人相伴,这个男人就会是世界上最自豪和最幸福的人,他觉得自己几个月来整日被幸福包围着。不是说自古英雄爱美人吗。大凡美女的周围都是不乏英雄追逐的,能得美人以青睐的男人,必是英雄中的英雄了。于是,自从有了子珺的相伴以来新海就时时充满着自豪感。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来,他正想往下走走,忽然,就觉得被人从身后猛的一推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的赵新海就从桥边一米多高的河堤上翻到了河沟里,河水倒是不深,但水下石头很多,栽下去的他本能的用手一撑,又是一个翻身,整个人就躺在了水中间,浑身湿了个透彻,额头碰了一个大口子,左手中指崴断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和剌骨的寒冷,爬起来又攀着河堤石缝往上爬,额头上的血不住的往下流,他刚爬上河堤,看到两个人影由乾水河那边顺河坝向桥头这边跑来,边走边喊:赵连长,你在哪里?新海见他从西边过来,感觉刚才推他的人顺着街道跑走了。
他便答应着说:我在这里。
贾有亮一看面前一个水淋鸡似的人。就说:你这是怎么了啊。
赵新海说,我现在去不了那个单位了,我这个指头可能骨折了。
贾有亮说:咋了?你滚到水里去了呀,不去了,后天再去吧,赶快我送你去医院吧。
秦子珺听着李月皓的分辩,又回想了她不愿去想的那恐怖的一幕,断定捂她嘴的那个人不是李月皓,因为他的手有一股浓重的烟草味,而李月皓是不抽烟的,但后来的那个人她连个子高低都没看到,她正在挣扎反抗那个人上来就先蒙住了她的眼睛,才堵她的嘴,她就以为这个人就是李月皓,是与开始的那个人串通好了的。既然不是李月皓,子珺也不想告诉她什么,就只是伤心地不住地流泪,啥都不说。
李月皓已猜到子珺可能受了侮辱,他就半拖半抱的把子珺拉回了旅社,王敏与男友贾帆还没有回来,他叫服务员打开了王敏住的房门,让子珺坐下,到油灯下一看,天哪,子珺身上头发上都是泥,麦地里有前几天没化完的雪。
李月皓赶快打来热水,让子珺先洗了一下脸。
子珺象个木偶一样,坐着出神,她想自己守身如玉,不仅仅是为了未来的那个热爱自己的人,而是为了自己那颗清高孤傲的心。而今天,就因为眼前这个混蛋丧失了自己冰清玉洁的童贞,付出自己高贵圣洁的身体,今后如何苟活,今后如何做人。她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绕过去投入冰河中,让河水冲冼自己身上的污浊,让河流把自己带到天涯海角。
秦子珺这阵儿忽的一下又她又想到了那晚代自己受辱而自缢的王艳梅,她人虽死了,但起码真相大白了,刘建明受到了应有的惩处。而自己今夜如果就这样死去,那样不是让那两个歹徒永远消遥法外吗?这种代价不能白白付出,我应去公安机关报案,要把歹徒绳之以法。想到这里她站起来走到脸盆旁。
趁王敏还未回来,她叫李月皓先出去,她要好好洗洗自己。李月皓又去他们房间拿来一壶热水放在地上就走了出去。子珺把自己身上仔细地冲洗整理了一下,又擦洗了身上的泥,洗完后又把地上的积水扫掉,把门打开。
李月皓听到门响又赶过来说,走,我陪你去公安局报案。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李月皓要子珺晚上与王敏一起住,子珺不想与他多说话,走出公安局大门就端直往上走,李月皓就跟着送子珺,走了不到五十米,迎头碰上下来接子珺的赵新海。
看到赵新海头上缠的纱布和挂在脖子上的左手,回想刚才子珺在作笔录时的描述,李月皓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
李月皓刚想问赵新海的情况,却被赵新海看到子珺时的那种关切所打断。
赵新海说:子珺你可回来了?一句话让子珺感到了新海的焦虑,再看到新海头上,手上的伤,子珺也不顾李月皓还站在身边,就一头扑进新海伸过来的右手的搂抱中,伤心的哽咽抽泣,真象一个受了极大委屈后见到亲娘的孩子。
李月皓见自己再站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就拍了一下新海说:好好照顾子珺,公安局已经备案,流氓一定会抓住的。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赵新海听他这么一说,民兵连长所应有的机敏让他马上意识到今晚上发生在他和子珺身上的事情是有预谋的。就急忙说:等一会儿,你刚才说什么,抓流氓?备案?再看怀里哭的泪人似的子珺。他就大声说:今晚上是有人在有意陷害我们,你不能走,我们再到公安局去,把情况反映一下,我是被人推下桥的。
李月皓清楚赵新海受伤的确是贾有亮设的套儿,但没想到贾有亮还这么狠,又到这边来对子珺下手。他真后悔是他自己向贾有亮透露了自己与子珺在西河滩地见面的。贾有亮肯定是发现子珺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事千怪万怪祸根都是自己,他就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月皓走了。
赵新海看到子珺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觉得刚才在医院里额头上的口子清洗缝了五针他都没觉着有这么痛,打石膏固定手指时,他都没象现在这样让他觉着痛得钻心,他也不顾手痛,把左手从吊带中取下来,搂着子珺,右手给她擦那擦不干的泪水。并说:乖,珺,妹,给哥说,心里难受吧,哥知道我妹心里难受,等哥抓着他了,定把他碎尸万段,为我的好妹雪辱。
赵新海就这样一直紧紧的搂着子珺,他想用自己温暖的怀抱,驱逐子珺心上的寒冷。他又一次对自己的再次离开子珺让她遭受伤害而追悔莫及。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保护子珺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她。
夜已很深了,他们没有再去报案,远处响起了锣鼓和口号的声音,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又有最新指示传下来了。
赵新海搂着伤痛的子珺往接待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