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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鼠的童谣

鼠以其形体和性格特征,常被作为民间作品或文人创作的主角,或赞颂,或讥刺,展现出一个个生动的童趣世界。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叫小妮,捉猫来,

吱咕吱咕蹦下来。(河北邯郸)

小老鼠上灯台的儿歌,唤起了每个人童年甜美的回忆。小小年纪,在大人的怀抱里,都听过小老鼠这类儿歌,看过这类图画。我还记得,刚学会走路不久,大人教的另一首小老鼠儿歌是:

两只老鼠,

两只老鼠,

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耳朵,

一只没有眼睛,

真奇怪,真奇怪。

不久前,我听到我那刚上小学不久的外孙女也在唱这首歌,可见这类童谣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

小老鼠这类童谣有数说体的徒歌(如上面举的“小老鼠上灯台”)和歌唱体的乐歌(如上面举的“两只老鼠”)两种。

从内容看,小老鼠这类童谣可分逗趣哄耍类和游戏类两部分。

逗趣哄耍类童谣地域色彩比较浓,现举几个地区的歌谣为例:

(一)河北京津地区

例1,小耗子儿,上灯台,偷油儿喝,下不来。吱儿吱儿叫奶奶,奶奶不来,叽溜咕噜滚下来。(北京)

例2,小耗子儿,上缸沿儿;拿小瓢儿,舀白面儿;请干妈,吃顿饭儿;烙薄饼,炒合菜儿;不吃饱了不撂筷儿,吃饱了,就滚蛋儿。(河北)

例3,1923年《歌谣周刊》所载的京兆《小耗子》与例2略有不同:小耗子,上缸沿;拿小瓢,会白面;烙白饼,卷瓜菜;不吃不吃吃两筷。

例4,小红孩儿,戴红帽儿,四个耗子抬红轿儿;花猫打灯笼,黄狗来喝道,一喝喝到城隍庙,把个城隍老爷吓一跳。(北京)

例5,小老鼠儿,上谷穗儿,掉下来,没有气儿。大老鼠哭,二老鼠叫,一对蛤蟆来吊孝,咕儿拉呱的好热闹。(北京)

例6,1923年《歌谣周刊》所载的河北邢台歌谣《小老鼠》使用更多方言:小老鼠,上谷穗;扳(方言:坠)下来,没有气。大老鼠哭,小老鼠叫;一对蛤蟆来吊孝。给他个布条他不要;给他个享帽(方言:孝帽)哈哈笑;哏,嗄(方言:哇呜声),好热闹。

例7,河北邯郸62岁的农妇韩爱花口述的这首歌谣在内容上又有了变异:

小老鼠,墙窟窿补,没了粮食怎么过。大老鼠哭,小老鼠叫,一对蛤蟆来吊孝。给他白布他不要,给他黄布嘻嘻笑。

(二)山东地区

例1,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它猫大哥背下来。

例2,小老鼠,上炕台;偷小瓢,挖白面。擀白饼,卡辣蒜。辣的个小老鼠一身汗。

例3,小老鼠,上枣树;刊巴棍,打家禽。打的家禽??的,喜得那六老鼠吓吓的。

(三)安徽涡阳地区

例1,小老鼠,爬灯台,偷油喝,下不来。叫猫哥,拖下来,吱扭――下来。

例2,一个星,两个星,天顶上,挂油饼,油饼破,两半个;猪打水,狗烧锅,兔子洗手捏窝窝,老鼠开门笑死我。

例3,小老鼠,爬缸沿;偷小瓢,挖好面;拦面咯答打鸡蛋,呼啦呼啦两碗半;给小狗一碗,叫小猫偷喝了。

(四)河南地区

例1,小老鼠,爬缸沿。噙口水,和点面。蒸点窝窝熬点菜。打发干娘吃顿饭。例2,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打着火,点着灯,恐怕惊动小娇生。(河南信阳)

例3,小老鼠,扒缸沿儿,噙口水,合点面儿,打发干娘吃点饭儿。什么饭?菜包儿,一嘴咬个鸭腰儿。(河南封丘)

(五)山西、湖南、江西、两广地区

例1,一股烟,冒上天,小萝卜,紫荆掩;方砖破,驴拉磨,狼打柴,狗烧火;小老鼠,上南坡,去担水,担不动,压死他。(山西)

例2,点点凹凹,牛屎八哥(鸟名);猫儿吃饭,鼠子唱歌。(湖南)

例3,月光公公,提只鸡笼;孵出鸡仔,尽是鸡公。鸡公打米鸡婆簸。鸡仔哩簸米洒洒落。老鸦担水桥上过。老鼠蒸饭粒粒熟,猫儿烧水狗热锅。(江西安福)

例4,排排坐,等鱼等肉过。猫儿拐凳夫人坐,老鼠担梯臭盒箩。臭出一升大米糯,去归食饱两公婆。(广东东莞)

例5,点指窝窝,油炸波波;猫儿吃饭,耗子唱歌(广西)

一些哄耍儿歌在逗趣的同时,也给孩子一些鼠有害、猫捕鼠的知识:

老鼠,老鼠倒剥皮,抽你筋,剥你皮。(安徽六安)

孩儿孩儿你别哭,爹爹给你买个破酒壶;夜里拿老鼠,白天吹个乌嘟嘟。(天津静海)

孩儿孩儿你别哭,明天给您买个皮老虎,白天拿着玩,夜里吓老鼠。(河北晋县)

小耗子儿,一身毛,三更半夜把墙刨。放着白天你不走,三更半夜你走一遭。不定哪会儿猫瞧见。连皮带骨一齐嚼。(北京)

游戏类童谣以老北京流传的《猫拿耗子》为代表。这首歌把儿童心目中的“耗子大爷”表现得活灵活现,非常精彩:

一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还没起哪!

二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穿衣服哪!

三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漱口哪!

四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洗脸哪!

五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喝茶哪!

六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于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吃点心哪!

七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吃饭哪!

八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剔牙哩!

九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抽烟哪!

十更鼓里天儿耶,猫儿拿耗子!天长哩,夜短哩,耗子大爷起晚哩。

耗子大爷在家没有?耗子大爷上街绕弯去啦!

北京流传的这首《猫拿耗子》是儿童玩耍时唱的游戏歌,几个小孩聚在院中,互相牵手,围成一圈儿,圈外一人做猫儿,圈内一人作耗子。众儿童手拉着手,口唱此歌,向前徐行,唱到“耗子大爷上街绕弯去啦”时,圈内人跑出去追耗子,故名猫儿拿耗子。猫拿耗子就像孩子常玩的老鹰抓小鸡游戏一样,游戏中的动物,只是一个抓人,一个被抓,本身没有太多意思。记得小时候玩这类游戏时,个子大的健康的孩子都争着扮演猫和老鹰的角色。老北京这首著名的《猫拿耗子》不仅有趣,在艺术上也是很成功的。你看那耗子大爷,真够派头十足的,起晚了还要慢条斯理地穿衣、漱口、洗脸、喝茶、吃点心、吃饭、剔牙、抽烟、上街绕弯,这哪里是耗子,老北京那些只会享福不会干活儿的爷们的形象,不是活脱脱地出现在孩子面前嘛!

小老鼠的童谣伴随着每个人的童年,它所展示的童趣世界并不因为人走出了童年而消失。这类小老鼠的童谣之所以为孩子所喜爱,之所以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是因为它语言通俗、形象,有表现力,节奏性强,诵之如流,“儿童闻之,但就一二名物,涉想成趣,自感愉悦”,让孩子在欢悦中学到某种知识,受到某种启迪。

趣味性和知识性是这类童谣所必备的,在这二者中,趣味性又是首要的。20世纪20年代周作人在《自己的园地》中说,近来看了一本很好的书,便是赵元任先生所译的《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这部书的特色,正如译者序里所说,是在于它的有意味的“没有意思”。这“没有意思”,绝不是无意义。阿丽思走到镜子的后面,走进了奇境。在他们的世界里,正经的分子都删去,矛盾的事情很使儿童喜悦。儿童想象力发展的时期的确需要这类幻想性强的作品。周氏还在同书的《儿童的书》一文中说:“我觉得最有趣的是有那无意思之意思的作品……因为这无意思原自有它的作用,儿童幻想最旺盛的时候,能够得到他们的要求,让他们愉快的活动,这便是最大的实益,至于其余观察记忆、言语练习等好处即使不说也罢。”的确,像“猫儿吃饭,鼠子唱歌”,“四个耗子抬红轿儿,花猫打灯笼,黄狗来喝道”这类童谣,表面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显得荒唐;但是,这个由动物组成的幻想世界,却是儿童所能接受,能唤起他们的想象力,并从中获得愉悦的。从我们所见到的鼠的童谣中可以看出,童谣的趣味性和知识性常常是密不可分的,在愉悦之中,既可练习语言、训练记忆,又可从中获得某种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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