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天哪,黄左!可……可军队呢?你不要军队了吗?你可以偷偷溜出去会小白娃,但你不能彻底脱离队伍!”
黄左坚定地:“不要阻拦我,巴特尔,我是这样的为情所惑,我不配做军犬,让军人们痛骂我的背叛吧!”他跳出犬舍,冲进黑夜。
“黄左!黄左——”巴特尔长长的喊声被狂烈的北风挡了回来。黄左的失踪,让刘一丁结结实实地挨了连长一通骂。
“驯犬员丢了军犬,就好比机枪手丢了机枪、连长丢了士兵!我问你,黄左到底是身体得了病还是心理出了毛病?他近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这……”刘一丁支吾着,“好像……他从东山回来后就不大正常了,就是那次为小雪去系红丝带,他回到边防连,老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巴特尔同黄左一起去的东山,巴特尔怎么样呢?”连长问。刘一丁:“巴特尔没有变化,还是老样子。”
唐豹眯起眼睛:“黄左心理上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许你能从巴特尔搞清。听着,刘一丁,我可不想失去黄左!”连长点着他的鼻子,“你也不愿挨处分,我要是你,现在就去调查这件事!”
刘一丁双脚并拢,喊了一声“是!”就撒腿直奔犬舍。“巴特尔,黄左究竟去了哪里?”小刘急问。
“他去寻找他心爱的姑娘。”巴特尔调皮地眨着眼睛,“可惜小刘你听不懂我的吠叫。”
“巴特尔,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你灵敏的鼻子一定能够嗅到他。”巴特尔低头沉思:我当然能嗅到黄左,但我不能带小刘去,那样一来,黄左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我有一份忠诚给予军队,我也有一份友情给予战友,忠诚和友情都是同等的重要。还是让黄左自己去解决他的难题吧,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巴特尔重新卧下来,闭上眼睛。
“巴特尔!”刘一丁急得大吼,“我命令你!”
军犬抬起眼皮:“我有权拒绝一个错误的命令。黄左是一个成年的雄犬,他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即使是你们军人,队伍上也允许你们恋爱,不然小雪怎么会来到边防连?”
“巴特尔,你跟黄左在搞什么名堂?哼,等黄左回来,我非关他的禁闭不可!”小刘气道。
黄左在覆盖着白雪的林中奔走,他已经这样奔走一整夜了,浑身热腾腾的,嘴巴大张着,长舌头滴着汗珠,数不清的沟壑坡坎已从他的脚下掠过。这会儿,他是在原始老林的深处,他感到饥肠辘辘,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寻找小白娃,而是立刻给自己搞到食物。否则,到了夜晚,他就会被骤降的严寒击垮。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为他端来可口的膨化食品,或是煮得香喷喷的肉粥,他别再奢望那一切,他必须靠本事猎到新鲜的血肉。
黄左停止了向前奔走的脚步,他在雪中卧下来,一边休整身子,重新聚集体力以应付不久的猎杀行动,一边竖起机敏的双耳捕捉猎物的声息。
他等了很久,通常那些总在雪地上蹦跳的兔子不见了踪影。林里静悄悄的,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加之他这些天因忧郁和思念几乎没有进食,那种饥饿的劲头更是来势汹汹,在他的体内凶猛咆哮,正在击垮他的意志和承受力。
但同时,他血液深处的某种沉睡的物质似乎在一点点醒来,那物质似乎正以稳实的步伐压住那咆哮的饥饿感,他脑中闪出一幅图画:荒凉的原野上,一只半死的苍色狼拱出雪窝,艰难地立起,衰弱的目光渐渐锐利,捉住前面的枯树林中走动的小白鹿……忽然,他打了个机灵,定定地看着前方,那儿真的出现一头美丽无比的白鹿,这怎么可能呢?这种白缎子一样的身子上缀着漂亮红斑点的鹿儿,是人类的传说中才有的呀,可这念头只是一闪便消失了。此时,这罕见珍贵的白鹿浑身散发的是新鲜美味的肉香,强烈地勾引着他的食欲。
于是,军犬以掠食动物特有的动作悄无声息地移向他的目标,两条前肢缓缓地后收,这是进攻前的姿态。
突然,军犬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什么。他朝右边看去,天啊,盖满白雪的灌木丛中竟然伸出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他再看,竞看到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是人!黄左军犬的属性霎时回到身上,这是有人在盗猎!他立刻重新锁定进攻目标,闪电般地扑去……随着一声痛叫,那人仰躺在地,喉咙被军犬的长嘴巴逼住。“老大,救我!”
一个黑影持尖刀冲来,忽然,他电影定格般立在那里,张大嘴巴没命地尖嚎起来,他持刀的手腕已经给军犬咬住,刀掉到地上。
仰躺的老二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自己的枪,他还是慢了一步,好像军犬知道他要干什么,这犬放开老大,复又扑向他,这回,军犬可没那么客气,那尖利的犬牙一直咬到肉里。
“妈呀!”老二长长地哭嚎着,“老大!快救我!”
老大再也不能救他,老大捧着手腕也在嚎,他的腕子在冒血,那手腕几乎被军犬咬断。
总共几秒钟,两个家伙就被军犬彻底制服。
“我该拿这俩家伙怎么办呢?”黄左想,“我该回去报告边防军,他们是偷猎者,这是一桩大案件!”这时,军犬已把小白娃忘在脑后,甚至忘了饥饿,战士的职责占满脑海。他四下里搜寻一番,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堆着积雪的深坑,他朝着两个家伙恶声吠叫着,做出要咬死他们的状,俩东西就连滚带爬,军犬将他们向坑边驱赶着,直到两人滚了下去。
现在,他该返回边防连了。
黄左又猛地站住了,他看见了谁?一只小白狼拦住了他的路。
“白娃!”他喊,“是你!你让我找得好苦!”
白娃淡然一笑:“是吗?这会儿,你心里还有我吗?战士黄左,你正在履行你的职责,正在准备为人类立大功。”
“白娃,我……”
小白狼走近他,漂亮的眸子盯着他:“听着,黄左,你的野性已经复苏,你刚才已经进入到猎杀白鹿的状态里,这两个家伙却在跟你争食。由于他们的出现,到嘴的美味溜掉了,可他们又成为你的猎物,你轻易地就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使他们在你脚下发抖,难道他们新鲜的血液不刺激你的欲望吗?你不渴望用你尖刀般锋利的犬牙撕开他们的肉身吗?你不认为鲜美的血肉更适合我们的种族吗?黄左,现在你已饥肠辘辘,你几天没有进食了……”
黄左:“白娃,原来你没走,你一直在跟踪我?可我以为你没了,我想你想得快发疯,我终于违反纪律私自离队,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找你!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亲爱的夫君,我没有折磨你,我不过是要唤醒你,我要复苏你的野性,要你砸掉人类套在你身上的枷锁,要你自由!”
“白娃……”
“万千年前,我们种族的一支,厌倦战斗,追逐人类的篝火,最终可悲地沦为犬。他们成为人类的奴隶,向人摇尾乞怜,替人做苦力,得到的只是人类扔来的残羹剩饭。想想吧,黄左,你不觉得自己祖祖辈辈的生活有多么丢脸吗?难道你不希望从你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轨道吗?呼吸自由的空气,享受自由的山林,享受无拘无束尽情尽兴的爱。在那次争夺配偶的战斗中,你已用你的行为表明你比任何一只荒原狼都更强壮更勇敢,你只要斩断与人类的情感丝线,你就能成为主宰这片山林的王!”
“白娃……”
小白狼再迈前一步,鼻子对着黄左的鼻子,口中的气息热乎乎地喷到他脸上,“还犹豫什么呢?跳到那深坑里,撕开那俩家伙的肉身,吃掉他们!”
“白娃……我……”
小白狼:“怎么?难道你要颠颠地跑回边防连去向人类邀功?黄左,只要你尝一口血肉,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那鲜美的滋味!只要你尝一口,你就彻底斩断了与人的联系!”
军犬痛苦的眼神表明他内心的激烈斗争,那是野性和理智的斗争,最终,他垂下眼睑,喃喃地说:“对不起,白娃,我永远也不会成为山林之王,我只是一名人类的战士,我不是奴隶,是战士!对不起……”他刨起四腿飞奔而去。
小白娃抽动着脸颊,一双美目里流出泪水。
在黄左的带领下,军人们轻易地就抓获了两个盗猎者,他们从深坑里被拉上来时,几乎冻得半死。他们痛快地交代出自己的同伙,军人们在老林深处包围了一个秘密洞穴,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八个同案犯全部落网,缴获了五支麻醉枪,几箱麻醉弹,从这个黑窝点还搜出数十只活生生的珍稀动物,有猞猁、狐狸、豹猫、鹿……甚至还有两只幼熊。黄左认出,他们正是黑寡妇的孩子,肯定是坏蛋们从黑寡妇冬眠的树洞里偷出的,小熊仍在笼子里懵懵懂懂地做着温暖香甜的梦哩。
至于那只野生大豹猫,八蛋拍爪大笑起来:“哈!那不是泼娘的前任情人吗?阿舅正在抚养的小猫们的父亲。”
硕大的豹猫被坏蛋们关在一只鸟笼里,完全转不开身,这种可怖的牢狱生活也许持续多日,豹猫的凶猛和霸气差不多被磨掉,他委靡不振地卧在鸟笼里,听了八蛋的话后,羞愧地埋下眼睛。
所有的动物就地放生,军人们抱着那两只睡梦中的小熊,在军犬的帮助下找到了黑寡妇的冬眠树洞,把两个小家伙轻轻放在他们母亲的身旁。
黄左荣立了大功,他的私自出走行为被军人们看做是对盗猎者的跟踪追击。
“他一定是在深夜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不能肯定就是盗猎者,所以他没有叫醒我们,自己悄悄地追踪而去。”刘一丁自作聪明地对连长说,“我的黄左心理上是不会出毛病的,他是一名老战士,从心理到身体都强健着哩。”
“是我们的黄左!”连长纠正驯犬员,“哼,最先说黄左不正常的就是你!我们都被你误导了,你这个小鬼头!告诉你,我在为黄左申请一个军犬的编制,他不在编,立什么大功也得不到应有的奖励,等领导批下来,我就再为他申报一等功,黄左肯定会得到属于他的三箱肉罐头。当然,作为他的驯导员,你也有功,我们给你请三等功,你爹妈会在家乡接到你的立功喜报。”
“唔!”小刘乐得两颊飞红,“连长,我爹妈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爹来信总是念叨着要我在部队干出名堂,说……说我在边防上呆两年了,啥功也没有,说他空着两手有啥脸面去秀儿家提亲。”
“嗬!”唐豹歪着头瞧着他,“我说小刘,你这小鬼头肚里还装着不少心思哩,这个秀儿是怎么回事?”
“报告连长,”小刘两脚立正,“秀儿是全乡最漂亮的姑娘,是我中学同桌,我当兵时,秀儿,秀儿给了我一块手帕。”
“嘿,定情物!”
“可能吧,可我那时傻乎乎的一点没开窍,也不知这物件是不能用的,是要珍藏的,我……”
唐豹:“你这傻小子就把姑娘的定情物稀里糊涂地用来擦臭汗了对不对?”
“对。”小刘从兜里掏出那条手帕。
“简直跟块脏抹布一样,你呀你!”连长指点着他。
唐豹的申请果然被迅速地批下来,这就意味着黄左是个有军籍在身的正式战士了。很快他的一等功也被批准,同时,三箱肉罐头也由送给养的卡车一并捎来,但黄左不感兴趣,他趴在犬舍又陷入怅惘中。
“黄左,祝贺你!”巴特尔走过来说,“祝贺你成为真正的战士。”黄左:“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一名真正的战士,不在乎有没有军籍。”巴特尔沉默了一会儿,再问:“黄左,你能肯定小白娃是真的离开你了吗?”
黄左:“是的,她这回是真走了。”
巴特尔叹了口气:“她是个明智的姑娘,知道你不可能跟她浪迹荒野。”
八蛋攀上犬舍的墙头:“喂,黄左,你一向慷慨大方,能不能分一听肉罐头给可怜的八蛋,一口也行。”
“罐头全在,你想吃就去拿。”黄左闷声道。
巴特尔急了:“黄左,这不等于全给那馋鬼了,这家伙会把自己扎进罐头箱里,吃个底朝上。”“这跟我没关系,罐头不属于我,我不接受那功。我该得到的是惩罚,我曾经背叛,曾经开小差,我不是一名忠勇的战士。”“所以,肉罐头正好由我来替你处理。”八蛋蹲在一听开启的罐头前欢天喜地地大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