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兄弟相互开着玩笑的时候,凌王府里另一边,雪袖正望着眼前那堵高墙发愁。她将要开始她的第二次出逃计划,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逃出去以后还要想办法回来。
昭都晋阳地处北方,每到秋季天气晴好却多有大风,雪袖听师父咳嗽加重了,想来是在山里住习惯了,这里气候不适所致,便想着弄些川贝来润肺止咳。凌王府上不缺药材,不过她却不想在这陌生的地方再给人添麻烦,毕竟她在这里还不知是什么身份。
几天前王爷莫名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还小心地藏在偏院,已经引起了王府上下不少人议论,说雪袖是即将进门的小妾。要是现在自己跟王府里的主子一样,大摇大摆去药房里拿药,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这档子事?再说了齐岚是有王妃的,雪袖可不想无缘无故就变成了她的敌人,对自己来说这比翻墙更应付不来。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出去抓药比较好。瞅着中午家仆们吃饭的一小会儿空档,院子里没人,雪袖手脚并用爬上墙角的一块大石头。这里是偏院,离齐岚和王妃住的主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再加上没人看守,雪袖三下五除二就翻出了院墙,除了爬上墙头的时候手擦破了些皮,没有遇到其他问题。
院墙外是一条小巷,东西方向一直延伸到另外一条街道,巷子里没人,这实在让雪袖庆幸自己的选择,要是翻过去刚好被路过的人看见,也许会被当贼送进官府也说不定。
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整了整裙子下摆。古代女人的裙子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雪袖也不是第一次穿,但穿着它翻墙还是头一回,实在不方便,趴在墙头上就怕被尖角挂住上不去又下不来,无奈自己那套男装头一天就被紫苏拿走了,不然穿上它会省事儿很多。
沿着那条小巷向西走了约百步就到了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沿街有各色小贩叫卖:栗子糕和小馄饨冒着热气出锅,到处都闻得到它们诱人的香气;另一边有做糖人的手艺人,桌子旁围着一群小孩子,眼都不眨地盯着亮晶晶的糖汁直咽口水;不远处一块空地上有卖艺和杂耍,响亮的铜锣声从那里传过来,引得周围观看的人群连连拍手叫好……
这些东西都是雪袖从没见过的,之前她顶多到过裕和镇,晋阳城还是第一次来。不过她记得自己出门是给师父抓药的,没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只四处张望寻着这周围最近的一家医馆。
又走了一段路程,到了下一个路口,这才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医馆。红色黑边的木质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醒目,配合朱漆雕栏、黛色屋瓦和四角飞檐,显得格外有气势,上书“悬壶医馆”四个大字,进去抓药看病的人也多。
好在手里有上次得的银票,抓些药回去是足够了,于是她径直走进了这家医馆里。
刚站到柜面前,立马就有个小厮模样的药童上来招呼了,就像酒楼里的小二一样热情:“姑娘是来抓药还是看病呢?”
“我来抓药,川贝和枇杷叶各二钱。”
“不巧,这几日天儿凉,患风寒的多,抓药的也多,川贝今儿一早就被取完了。待我先去问问看库房里还有没有剩余,姑娘稍候片刻。”
雪袖要赶在府里下人们过来送茶水之前回去,有些着急,但人生地不熟,一时也找不到另外一家近些的医馆,只好站在柜面前候着,一面看着药屉上的那些熟悉的药名。
“再次得见姑娘,实在幸会。”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雪袖扭过头,是一个头戴方巾的大夫,上前朝自己鞠了一躬,笑道。
在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好生面熟,竟似在哪里见过。
“小神医今日来医馆,可是有要霍某帮忙的地方?”
这下雪袖才终于想起来,他就是上次在朱家诊病时见到的霍大夫,半月没见印象模糊了些,被他这么一提又想起来了,上次还多亏了他自己才施针成功没被赶出朱府。
“霍大夫说笑了,雪袖哪里是什么神医,不过学了些皮毛功夫罢了。”雪袖想起上次的事有些羞愧,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脸上一红,上次他就已经认出自己是个小丫头了吧。
当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晋阳城医馆里的大夫,眼下来抓药的人这么多,证明这个医馆也是很有名的,难怪朱夫人如此相信他说的话。自己一个小小学徒,首次出诊竟然让这样的大夫在一旁给自己打下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库房正好还剩了些川贝,我就一并都拿来了,现在要捣好了包起来么?”方才过来招呼的药童回来了。
雪袖听他说还有药材,这下放了心,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那个小药童又动作麻利地从柜上称了二钱枇杷叶下来,一并放在药舂里捣成粉状。
“看你气色也还好,难道是尹修的身体又犯毛病了?”霍大夫见她抓了这些药问道。
雪袖从他口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有些吃惊,随即又明白了:“您在问家师的情况?”
“难道他从没跟你说起过他的名字?哎,果然他还是老样子啊。”霍大夫声音低沉,捋了捋胡子,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个霍大夫究竟是什么人?上次他说认识自己的银针就说明他与师父有交情,现在听他这么说就证明他们的交情还不一般。
“霍大夫和家师可是故交?”雪袖从药童手里接过药,好奇地问了句。
“姑且称不上是故交,算是旧识。”说着这些,霍大夫笑了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纹路。
“银子就算了,这药也算上我的心意。另外记得嘱咐他少喝些酒,上回他来这里我就说过他,可他性子倔,说什么都不依。做师父的倒让徒弟担心,实在不好。”
雪袖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拒绝,恭恭敬敬地道了声谢,二人又谈了些关于师父的话,就拎了药急赶回府。
霍远峰站在门口,看着雪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忽而凝住,皱起了眉,吐出一声长叹,转头又问那个药童:“方才可加了我说的药?”
“碧杞子和白芨都加了些。”
听他如此回答,霍远峰点点头,回到案前重新坐下。
还好刚才这个小丫头没注意看药,不然问起来该怎么跟她说?尹修在去王府之前就受了重伤,体内还有致命的毒,眼看也过了数日了,怕是时日无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个消息实在残忍,以后怎么办就看她了,他只能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