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静得能听得见人的呼吸,只有白鸽还悠闲地在桌上踱来踱去。荷香所期盼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刘裕把茶杯又放下了,而是把目光又重新落在白鸽的身上:“夫人,你说用鸽子通信与妹妹聊天,可否让我看一下你妹妹通过鸽子传递的书信。”
“这个,”荷香被问住了,“飞鸽传书,在我看后便信手丢掉了。”“就是丢了,这信也应只在室内,我们找找看。”
“找不到的。”荷香意在打消刘裕的疑虑,“其实,信中也没有背人的话,不过平安问候而已。”
“既如此,为夫看看又有何妨。”
“不值得一看。”
“夫人,是不是没有信啊?”
“大都督说没有就算是没有。”
“此话怎讲,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刘裕有意敲打她一下,“其实,我只要到琅邪王处一问便知。”
“如果信不过妾妃,那你只管去问。”荷香把茶杯端起来,送到刘裕的唇边,“大都督早渴了,快些喝了这杯茶吧。”
刘裕接过来,但依然没喝,而是送到荷香之手:“夫人,你先行品尝一下。”
“怎么,大都督怀疑这茶有毒?”
“本都可没这样说。只是夫人先行喝过,我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下咽了。”
荷香做出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大都督还是信不过我。”
“夫人先喝一口又能如何。”
“就冲你这态度,我还真不能代你品尝这杯茶。”
“来人!”刘裕呼唤一声。
二武士应声而进入:“大都督有何吩咐?”
“夫人想喝这杯茶为本都试毒,可她自己又不会喝。你二人动手,给她灌下去,看看有何反应。”
“遵命。”二武士上前就要动手。
荷香连连后退:“不,我不喝!”
“说吧,茶中是何种毒?是谁指使你下的?从实招来。”刘裕板起了面孔,狠狠一拍桌子:“说!”
“事到如今……茶中有鹤顶红,是刘毅通过飞鸽传信给我的指令。要杀要剐都由你了。”
刘裕连声冷笑:“本都早就看出你不地道,明白你与刘毅暗中有勾连。还想做美梦吗?刘毅就要完蛋了。”
荷香颓然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都是刘毅害了我,若不然大都督登基,凭我的姿色,怎么我也能做个贵妃。”
“如今好了,你陪他到地狱里做贵妃去吧。”刘裕反手一剑,把荷香穿个透心凉。
紧接着,刘裕带兵到了刘毅府门外,大声喊道:“圣旨下,刘毅接旨。”
刘毅已然有了准备,他身着节庆日的朝服,手拿着九环鬼头刀,到了大门外的高阶上:“刘裕,你赢了。我恨的是没有早对你下手,这一年多时间里,荷香完全有机会除掉你。” ;
“你迟疑不决,这是政治家的大忌。”刘裕用手中剑一指,彡“死到临头,还有何话留下?” 策“刘裕,我别无他求。看在我与你共同打拼的分上,饶过我胃丨的家人,特别是女人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给他们留条生路。”
刘裕生性残忍,可为人又极其虚伪:“你我共事一场,是你想毒死我,才引发我要除掉你,安心上路吧,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愿你言而有信。”刘毅把刀锋横过来,对准喉咙狠狠切下,鲜血喷出,死尸倒地。
刘裕冷笑一声,对部下兵将吩咐:“杀进府去,鸡犬不留。”
部将傅亮道:“大都督不是已应允不杀刘毅的孩子和女人?”
“有句古语说得好,斩草除根。傅将军不要忘了想当年赵氏孤儿之故事,凡是带气的一个不留!”
于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大屠杀在刘毅府中展开。哭号声、求饶声、呼救声上遏行云,惊天动地。连同女人婴儿,七十多口无―幸免。刘毅府中,血流成河。
除去了两个主要敌手,可以说扫清了代晋计划的第一个障碍。在义熙十四年十二月,刘裕来到了司马德文面前:
“王爷,皇上因病暴亡,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保举王爷继皇帝位,请即日登基。”
司马德文心中跟明镜似的:“我,能做好我的王位,就成天念阿弥陀佛了。”
“放心,有臣保举,包你无事,稳坐皇位,以待百年。”刘裕已有些不耐烦,“快换衣服。”
司马德文也很清楚,做这个傀儡皇帝早晚也是死,如果拧着不做,可能很快就会死。反正自己也说了不算,且走一步说一步。他在刘裕摆布下,还是登基继位了。时三十三岁,史称晋恭帝。
由于看透了刘裕的用心,恭帝情知自己面前的路不会同胞兄安帝两样,所以对一切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心中没有说出来,做事却是我行我素,反正早晚也难逃一死,索性自己由着性子来。
建康城外有个瓦官寺,恭帝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时常到瓦官寺上香,与寺内的住持虚无长老便成了朋友。二人越谈越贴高心,这一****在寺中赶上午斋,吃过一餐素食后,虚无请他到禅房奉茶:“万岁,贫僧备有上好的龙井,清香沁人肺腑,圣上不急,何不品尝一盏。”
“长老如此热情,朕也就讨扰了。”
在禅房落座,小沙弥上茶后,房中只剩他们二人。虚无尊让道:“万岁品哑一下,看看是否可口。”
恭帝离座竟然在虚无面前跪下:“长老,刘裕心狠手辣,朕只恐难逃先帝的命运,万望高僧指点迷津。”
“圣上请起,如此大礼,贫僧生受不起。”
“高僧不予指路,朕即长跪不起。”
“圣上折杀老衲了。”虚无面对下跪的皇帝,只得幵口,“万岁,人之命运,皆乃天定,前世所为,决定后世。陛下先祖司马懿,当年执掌生杀大权,多次发起伐蜀之战,使得累累白骨不得还家,影响到后代,几多司马家皇帝不得善终。万岁下场,乃天定也,岂贫僧凡夫俗子所能更改。”
“恳请高僧点明后路。”
“也罢,且听偈诗一首。”虚无略做沉吟,开口吟道一
富贵荣华总是空,
真龙身后隐孽龙。
万般下场皆是命,
且自随缘度此生。
虚无默不作声。
“依高僧之见,朕是难逃劫数了。天命使然,非人力可免。”
“高僧,万望给朕一破解之法。只要能得活命,哪怕是为农为樵为乞丐,朕亦心甘情愿。”
“万岁实在是难为老衲也。”
恭帝叩首道:“高僧定有规避之法,务请大发慈悲,给朕指条生路。”
虚无很是无奈地叹息着说:“老衲违犯天条,是要受到上天惩戒的。但皇上如此诚恳,我也权且指条路试试,能否给陛下生路,也就看皇上的造化了。”
“长老破解谜团,朕定当认真照办。”
“万岁本真龙天子,但生来五行缺水。为此当选一大水命之女为皇后,以补五行之缺憾。”
“何为大水命呢?”
“水命有井泉水、江河水、海洋水之分,然是海洋水为大水命。”虚无打量一眼恭帝,“皇上现下的嫔妃,皆无大水命之人,因为陛下印堂发暗。如有大水命之人滋润,万岁爷自当面容水灵,秀气盈目。”虚无又问,“万岁的皇后如今可在,若在则此计难以施行。”
“长老,皇后已于半年前亡故,因无心情,尚未立后。只有一贵妃,名唤梅云,朕有立她为后的打算。”
“未立最好,老衲已看好给你当皇后之人。”
“请长老明示。”
“贫僧这瓦官寺前,左侧的临街路口,有一座小小的灵媛茶肆。这是兄妹二人开的茶馆,其兄褚叔度,有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茶肆全靠他的妹妹褚灵媛打理,生意倒也说得过去。女老板年已三十,尚未出嫁,因其貌美如花,人称‘茶仙女’,常常引得些无赖地痞在茶肆闹事,老衲寺内的武僧,也常常过去为之解围。有了这一层,她也曾请老衲人肆吃茶为谢。老衲见她相貌不俗,当为大富大贵之人。想不到她这一段姻缘,却应在万岁身上。”
“何以见得她与朕有缘?”
“她是东海水命,正可滋养万岁这条真龙。”虚无进言道,“陛下,若与灵媛成亲,须立她为皇后,更要与她形影不离,真龙有水,即可安生,如其一旦离开,万岁即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长老教诲,朕谨记在心。”
恭帝得到指点,即离开瓦官寺。在寺前果见一间小小门面的茶肆。此刻肆内无人,果见一青春美貌女子,临街而立,倩笑盈盈,明眸皓齿,乌云高挽,肌肤莹白,是个标致女子。恭帝下车,向肆内便进。
灵媛浅笑着迎上前:“客官是一人吃茶,还是从众皆饮,尚请明示。”
“我们并不吃茶。”
“奴家这里开的是茶肆,客官不吃茶,又入室作甚?”
恭帝把一枚铜钱递过去:“女菩萨可认得此钱。”
“这是元熙通宝,是瓦官寺长老付我的茶资,被奴家退回了。如何到了客官的手上?”
“长老说它是引见之物,见它如见长老。他要做月老,让你我缔结良缘。”恭帝当即追问,“姑娘意下如何?”
“这……”灵媛答道,“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奴家虽说父母亡故,还有兄长在堂,须得问过兄长。”
“朕何时得你回音?”
“什么!朕?你是?”
常随太监应道:“糊涂呀!大晋天子当今皇上向你求亲,还推三阻四!”
“万岁在上,民女不知,叩头赔罪了。”灵媛跪拜。
“快快请起,不知者无罪。”恭帝再问,“姑娘此番同意否?”
“奴家收拾打点一下,即随万岁入宫。”灵媛把门上了板,收拾起金银细软,打起一个包裹,跟着恭帝出门就要上车。
褚叔度归来恰好撞见:“干什么?妹子你要私奔哪!”
“哥哥,你胡说些啥呀。这是万岁爷,要娶妹妹进宫。”
“你别说了,还万岁爷,玉皇大帝得了。你是真好骗呀,万岁选妃,那得天下降旨,哪有自己看谁好就拉着走的。”
“这是真的,还是瓦官寺的长老做的媒呢。”
“合起伙来骗你,你就信。”褚叔度逼近恭帝,“说,你的真实身份交代出来,否则我告到官府拿你。”
“哥哥,快跪下拜见万岁爷。”
常随太监不耐烦了:“让开,再不让路,别说把你绳捆索绑。”
看这个阵势,褚叔度有些胆怯了:“你们……真是宫里的?”“武士们,把他拿下。”常随太监下令。
武士们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褚叔度上了绑绳。褚灵媛见状跪请恭帝:“万岁,千不是万不是,他也是我的哥哥……
恭帝传旨:“放开朕的大舅哥,让他相随进宫。”
进了皇宫,褚叔度才真的傻了。他扑通跪倒在恭帝脚下:“万岁爷,草民冒犯圣上罪该万死,情愿受罚。”
“好了,平身吧。朕还要立你妹妹为皇后,你就是响当当的国舅了,朕怎还能降罪于你。”
“谢万岁!”褚叔度“啷”地磕了一个响头。
梅云扭着腰肢浪蝶一般来到灵媛面前:“哟,我来看看皇上新纳的雏儿。是黄花闺女吗?”
“臣妾一直待字闺中。”
“得了吧,三十岁的人了,还能老实得了,早不知和多少男人睡过了,还跟本宫装嫩。”
“贵妃娘娘,臣妾真的是女儿身。”
“哎,你还没给我见礼参拜呢。”梅云瞪起眼晴,“怎么,连这点规矩你都不懂。”
灵媛屈身一拜:“见过贵妃娘娘。”
“这不行,得跪下磕头。”
“这,只恐不妥。”
“有何不妥,这后宫中也讲究先来后到。你后入宫为妃,就得对我先入宫的贵妃大礼参拜,我是贵妃!”
“可是,皇上答应我,叫我做皇后。”
“什么?呸!”梅云根本不相信,“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就凭你刚进宫就想当皇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我进宫都快一年了,也只做了个贵妃,这还是破格呢。”
“皇上真是这样说的。”
“做梦去吧,皇上就是真说了,也是说的梦话。”
“朕所说是真,明日就册封褚灵媛为皇后。”恭帝接着话茬走进殿内,“不,朕不等明天了,就在今日册封。”
“啊!”梅云大吃一惊,“万岁,这是真的?”
“有道是君无戏言。”
“那,我是先来的,凭什么让她当皇后!”梅云连续发问,“她是比我年轻,还是比我好看?”
“她适合为后,朕就立她。”恭帝警告说,“你就不要胡搅蛮缠了,再闹朕把你的贵妃撤掉,让你成为庶民出宫。”
“我,我!”梅云感到太没脸了,捂着脸哭着离开了,她一路小跑,很快便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