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在这个夜晚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么漫长,尤其是快到家的那个小陡坡,林爱爱拖着身子吃力地爬着,这条路,她走了三十年——小时候,扎着两个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回家;初中的时候,背着厚重的书包,信心满满地回家;大学了,她一周回家一趟,拿生活费和一些必需品;工作了,无论多晚,她每天都回家。可是,今天,她不想回家,她突然害怕回家,害怕见到因为她的婚事而愁眉苦脸的父母,害怕碰到对她的婚事津津乐道的邻居,更害怕一个人的孤单,孤单里的寂寥,寂寥里的辛酸。
可是,家最终还是要回的,林爱爱有气无力地爬着,她感到自己不是在爬坡,而是在爬人生,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不如意的事这么多?
远远地,爱爱看到自己卧室的灯亮着,她知道父母都已经睡了,那盏灯是照亮女儿回家的路,林爱爱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这么多年,没有顾忌到父母的感受。
林爱爱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没有开灯就坐在床边,这么晚了,对面邻居家的孩子还在和贝多芬较着劲,林爱爱侧过头,无意中看到墙上的帅哥借着对面灯光的投射,显得异常诡异的样子,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自己。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哈……”
林爱爱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尖利的笑声还是透过枕头,残酷地钻进林爱爱的耳朵里,无情地敲击她脆弱的心。
第二天,当林安安大包小包回到娘家时,发现她辛辛苦苦挑来的帅哥海报不翼而飞,洁白的墙壁上只有贴海报时留下的淡淡痕迹。
一天中午,林爱爱正和郝彤在公司的食堂吃饭,巍宥嘉端着饭盒向她们这一桌走来,他来到爱爱的桌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郝彤知趣地想走,被爱爱一把拉住,巍宥嘉看了,笑着说:
“怎么,这几天不理我呀?”
“没有。”
林爱爱低着头,也没有看巍宥嘉一眼,夹着一筷子菠菜直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她分明感觉到背后那两个女同事正在幸灾乐祸地瞧着这边,巍宥嘉伸出筷子挑了一块林爱爱饭盒里的木耳,说:
“我打菜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这个。”
气氛似乎不太好,郝彤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饭盒里的食物,打了个招呼走了,饭桌旁只剩下巍宥嘉和林爱爱,
“你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巍宥嘉看着林爱爱,笑着说,可是他的笑看上去很勉强。
林爱爱低着头,头好像都要埋到饭盒里去了。
“没有。”
林爱爱红着脸说。
昨晚,她已经下定决定不再幻想巍宥嘉了,可是,当巍宥嘉站在自己的面前,就那么爽朗地一笑,林爱爱心里的防线便轰然地倒塌了,她心里有些恼怒自己,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巍宥嘉发现林爱爱的脸上沾了一粒饭,想伸手把饭粒拨下来,可是,林爱爱把头一偏,慌慌张张地走了,巍宥嘉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末,林爱爱告别了父母,独自一人去了郊区二伯家,爱爱小时候,林妈妈身体不好,待不了三个孩子,于是把最小的爱爱送到郊区二伯家寄养,二伯只有两个儿子,看到襁褓里的爱爱欢喜得不得了,当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带,直到爱爱七岁了,到了读书的年纪,林爸爸才把她接回城里。
林爱爱来到二伯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二伯妈正在院子里晾晒干菊花,这个地方,满山遍野的山菊花,黄的,白的,摇曳在山头、谷底,一到秋天,风一吹,朵朵绽开笑脸,给这个青山绿水的小山村更添了许多诗韵。
二伯妈看到爱爱来了,欢喜得不得了,她迎上前去,取下爱爱肩头的旅行包,笑着寒暄了几句,屋里里飞出五岁的小侄女,一把抱住爱爱的腿,爱爱搂过侄女,把包里给小侄女带的糖拿了出来,二伯妈忙着给爱爱倒茶,乖巧的小侄女端来了小板凳,爱爱坐在院子里,她听二伯妈说,二伯正在田里忙着,连忙起身,牵着小侄女去田里找二伯去了。二伯家的田地离公路不远,林爱爱在太阳底下,一眼就看到二伯戴着草帽,把裤管捋得高高的,正在田里忙活着,二伯看到爱爱来了,高兴地几步跨上田埂,笑眯眯地迎上去,看着爱爱说:
“爱爱,好一阵子没有来了,还好吗?”
凭心而论,爱爱跟二伯的感情最深,当二伯笑吟吟地说了这句话的时候,爱爱简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恨不得趴在二伯的肩上,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她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说:
“都好,爸爸妈妈都好,他们总是念叨您呢。”
日光下,晒得黝黑的二伯怔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爱爱有什么心事。
晚饭后,爱爱独自一人来到屋后面的竹山上,竹山山腹长满了葱茏茂密的萱草,她爬上山头,看到一轮血红的夕阳已落了一半,把远处的天空,近处的山谷染成红色,
一切都笼罩在这片红色中,显得不够真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伯来到了她的身边,手里拿着旱烟袋坐了下来,
“爱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给二伯听听,让二伯给你出出主意。”
二伯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对林爱爱说。爱爱把头靠在二伯的肩上,仿佛二伯才是她避风的港湾,二伯才可以排解她内心的伤痛。
“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
沉默了一会,二伯问道。
“嗯。”
林爱爱轻轻地答应道,巍宥嘉俊朗的笑脸立刻浮现在眼前,融进即将落山的夕阳中,夕阳眼看着就要沉到山的那边去了。爱爱不愿意想到这些,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爱爱呀,感情这种事是要讲缘分的。”
二伯等爱爱的眼泪流得差不多了,慈祥地说: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必强求。”
林爱爱轻轻点了点头,这几天,她一直在检讨自己对巍宥嘉的感情,令她诧异的是,平时对感情无动于衷的她,怎么会对巍宥嘉情有独钟,爱得那么深,那么无奈,可是,他们从此毕竟是陌路人。
林爱爱从来没有想过去争取什么,小时候上幼儿园,她就是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从来不去抢别的孩子手中的玩具,如果别的孩子想要她的玩具,她也会没有脾气地让出去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更何况是爱情,当初,她和阿峰分手的时候,就没有强迫对方,而现在呢,只不过算是暗恋,更谈不上去要去抢夺什么了。
“孩子,你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二伯不无爱怜地说:
“生活中的坎坎坷坷,我们都必须趟过去,不要成天耷拉着脸,要乐呵呵地过下去,二伯相信,我的爱爱会找到心上人的。”
夕阳沉到山的那边去了,天暗了下来,白色的山菊花点缀成暗夜的明星,风吹着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爱爱的心感到舒畅了许多,她决定彻底忘记巍宥嘉,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