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微雨,几不可闻,蓝琪儿要跳下床跑到窗边,轻开窗户,才能看到那无边的丝雨,轻叹一声,吟道:“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才回到床上,斜倚着床,看着窗外的微雨。
只有屋檐上滑下的水滴溅到青石台上时发出的滴答声,断断续续的,似有似无,却又像是有规律的节奏,好似手指滑过琴弦时撩拨出的动听乐曲。
伴着这样的雨声,蓝琪儿一夜好眠,是有多久没有如此熟睡了呢?自从回到京城,就是满腹的抑郁,有时想向着空谷大叫一声,宣泄自己的情绪。那一夜,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陆府门前,任硕大的雨珠打在自己脸上、身上,大门打开的刹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蓝琪儿后来在想,不知陆家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是作何感想,她也没感去问。只是醒来后,看到了大夫离去的背影,和随后围拢的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的焦急神色,蓝琪儿的心里荡过一丝暖流,从来没有过的安稳。
陆元启脸上沟壑遍布,比几年前初见时,又老了许多。握着她的手也是枯瘦如柴了,他的眼中闪过焦急,柔声道:“你醒了,好些了吗?”蓝琪儿闻言点了点头。
陆玦在一旁亟不可待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晨风那小子呢?”蓝琪儿苍白着脸看着他,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紧闭了嘴巴,不发一言。
陆元启回头瞪了陆玦一眼,瞧着蓝琪儿神色,心里想着跟沈晨风一定脱不了干系,但见她眉目之间的凄苦模样,倒和陆君眉走时的神色有八分相像,对女儿的愧疚之心,此时都转化成了对蓝琪儿的怜爱之心,当下柔声道:“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等你想说了再说,外公这儿也是你的家,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安心养病啊?”
陆君鸿刚送走大夫,吩咐丫鬟去煎药,回头见到蓝琪儿神情,心下也已猜到几分跟沈晨风的关系,见陆玦还想再问,忙拉了拉陆玦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陆玦回头不解的看着父亲,终是没有再问。
陆元启的眼中充满怜爱又富有深意,蓝琪儿瞧着瞧着竟觉得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至于为什么没说,到不知道了,自己没有说,他也不好先说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说破了倒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陆君鸿道:“刚刚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你身子底子好,倒不碍事,好生休养几天就好了,我已吩咐人去给你煎药了!”
蓝琪儿着急着想起身道谢,又被陆元启按了下去,只得微微欠身道:“多谢干舅舅了!”
陆君鸿笑道:“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嘛?”
水芊芊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说道:“我命人备了米粥,你醒来时,温度刚好,又香甜可口,极易消化,我命人端了来,你填饱肚子才好吃药。”说着,转身命人把粥端来,亲自捧了粥,坐到床边。早已有丫鬟服侍着蓝琪儿做起。
水芊芊亲自喂她喝粥,蓝琪儿本想拒绝,却觉手上无力,推拒了几次,见水芊芊执意如此,也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粥。
陆玦站在一旁满脸笑意,陆君鸿转身催促丫鬟煎熬,药煎好了马上送来。陆元启看着蓝琪儿吃完了粥,本想看着她吃药,陆君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好了,夜深了,爹你也该休息了,我们走吧,别耽误了琪儿睡觉,待会儿药来了,自有人服侍着喝!”陆元启本来还没有打算离开,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向着蓝琪儿道:“你好生休息,我们先走了!要什么都吩咐丫鬟去去做,啊?”
蓝琪儿点了点头,看着众人离去,水芊芊走到门前,回头看着蓝琪儿,欲言又止,对陆玦说道:“相公先回屋吧,我怕丫鬟婆子手脚不利索,看着沈夫人吃了药我再回屋。”陆玦笑着点了点头,自走了。
那晚,水芊芊说了很多话,多是围绕着陆玦和沈晨雨,原来她心里也早就明白,只是一直装作不知,一旦说破,两夫妻也不知该怎么相处。得知沈晨雨可能不再回周庄,她松了一口气。蓝琪儿吃了药,头渐渐昏沉,她后来说了什么,倒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只最后听见她在身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坐在床边看着雨,蓝琪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吃那些苦苦的药了。只是身子还懒,贪图地享受着此时的宁静。水芊芊打着一把伞,走到廊下,从丫鬟手里接过瓷盅,从窗户外看到蓝琪儿已经坐了起来,推门而入,笑道:“我以为沈夫人还没醒呢?怎么今日起的这般早,还打开着窗户,生病的人不能吹风的!”
蓝琪儿笑道:“哪那么脆弱呢?风小不碍事的。今天又劳烦你了!”自住进陆府,水芊芊都亲自过来送药,渐渐地两人也熟络了,原来陆玦每日忙于生意,在家时间不多,她每日无非看看书,做做刺绣,蓝琪儿来了,虽在病中,她倒是找到了每日做的事。陆君鸿和陆元启也乐意见到她这样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蓝琪儿笑道:“不要每日夫人夫人地叫我了,倒显得不亲热了。”说完,心里竟有些酸涩。
水芊芊将药碗递给蓝琪儿,点头笑道:“好,我和他们一样叫你琪儿可好!”蓝琪儿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药,笑道:“太苦,今天喝了再也不喝了。”
水芊芊一面吩咐丫鬟收拾药碗,一面道:“好利索了吗?怎么可以不喝药!”蓝琪儿道:“早好了,只是懒得动。今日我就可下床到处走动走动。”水芊芊看了一眼窗外的雨,道:“今日怎么能出去,下着雨呢。仔细病没好,又添了病!”说着,将蓝琪儿的被子压了压,避免风透了进去。
蓝琪儿看着水芊芊的动作,微微一笑,这几日相处之下,觉得水芊芊不仅貌美心慈,而且凡事都很细心,陆玦能娶到她,真是幸事,忽然想起了沈晨雨的毛躁性子,倒是只有陈召南跟着她一起慢慢地磨,不觉笑了出来。
水芊芊看着她的样子,也笑道:“你病了这么些天,倒是第一次见你发自心里的笑,到底在笑些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吗?”蓝琪儿看着她,笑着摇摇头,突觉告诉她也未尝不好,于是道:“我是想起了晨雨的毛躁性子,和召南哥哥的憨厚倒是匹配。他们自有他们的幸福日子,你们也有你们的日子过,嫂子,不要为这些无谓的事烦心了,这些年了,干哥哥的心你一该是看得很清楚了!”
水芊芊看着蓝琪儿,低头想了想,半响,抬起头时,脸上浮起了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