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斧本是用了极久,与那大汉乃是形影不离之物,一朝毁去,当的是心痛不已。一声怒吼之下,爬起身来,单手提起大斧,指着刘修远破口大骂,“你这龟孙子使得什么妖法,有本事和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骂了几声,大汉仍觉不解气,又是一口浓痰喷在地上。
刘修远本是极少与外人打交道,对于市井辱骂一言,也是所知甚少,当即是愣在当场,手中折扇也是顿在那里。
黄琳仙子却是恼了,心中本来是对刘修远略有好感,只是并不自知,见得大汉骂得难听,仿若骂在自身一般,低声一哼,捏住一颗花生,一指弹出,铛的一声击在大斧横面上。
顿时大汉又觉得手心一热,大斧横飞出去,定睛一看,斧面上凸起一块,那颗花生直愣愣滚了下来。
茶摊之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摸了摸自己脑袋。这花生隔着这么远仍能将那大斧硬生生砸出一个圆坑,若是打在这脑袋之上,怕是一颗大好头颅亦要付之流水。
大汉大嘴猛长,也是暗吞了一口唾沫,看了看刘修远三人,心惊肉跳,心中也是自叹怕是碰着高人了,又庆幸那人并未下杀手。
只是方才嚣张已极,这事却是难得下台,一张脸涨得通红,闭嘴不言。
“张猛,你且回来。”
说话之人正是那亭中被称为主人的男子,双眼之中隐隐透出惧色,见得大汉窘在当场,也是沉吟之后,喊出声来。
刘修远听得那大汉名字,又是一笑,果然是人如其名,刘猛。
这张猛听得主人呼唤,一顿脚,舍了大斧,径直奔入凉亭之中,却是双腿齐跪在那男子身前。
“张猛对敌失利,请主上责罚,”张猛一头磕在地上,直把青石板地面磕得咚咚作响。
“哼,”男子一哼,眼珠一转,却也是不发一言。
大汉张猛牙齿一咬,猛的站起身来,朝着凉亭的大柱迎头撞去,茶摊歇脚之人,又是齐声惊呼,顿时一场血光就在当下。
刘修远当即是看得一愣,心中略微不忍,单手一扬,道元涌出。
张猛只觉是撞在一团棉花上一般,柔软无比,而后是一阵反震之力穿来,又是摔了个四仰八叉。
“好个憨直的奴才,好个狠毒的主人,”桃笑儿已是吃罢,冷笑几声,说道。
“身为武夫,败于他人之手,又为主上得罪高人,若不死怎可息三位之怒,”凉亭之中一人站起,神色之中虽是畏惧,但语气却是非常平缓。
“若在你看来,若是有人执刀欲要杀你,莫非是刀之过?”桃笑儿道。
听得桃笑儿话语之中咄咄逼人之意,刘修远暗自摇头,正欲出声,恰好碰到桃笑儿一眼看来,心中一突,顿时将话憋在嘴里。
起身男子支吾一阵,本事无话可答,突然间脸色一变,却是回道,“当然也是人之过,因此才要追究这张猛之过,他竟敢妄自出手,不知天高地厚。”
刘猛虽是开初之时说要二女陪坐,可到后面言语之中也未曾涉及他主上之意。若是说妄自动手也是可以行强词夺理之事。
“若是一三岁幼童,自幼受书香教导,可会做那欺凌他人之事?”桃笑儿轻啜一口凉茶问道。
“断然不会如此,”茶摊众人纷纷接口,虽是言语不一,但话中之意却是如此一致。
“若是如此,这名唤张猛的男子,缘何一见我三人便拔斧相向,若是我等三人乃是寻常人家,怕是此刻已是下场凄惨。”
桃笑儿轻描淡写之间,将起身男子说的冷汗津津。话语之中不但暗暗点明张猛如此行事乃是主人一手造成,更是直指事不再张猛,过在其主。
“在下李秀,乃是五老峰外门大弟子之子,敢问三位前辈来自何处。”
见得场面说僵,那主子也是站起身来,排开众人,走到刘修远三人桌前,恭敬一礼。
这五老峰乃是最为接近俗世的大派,与五宗等皆是一等一的大派,只是这五老峰门徒众多,因此也是在山外另开一门,称为外门。内门之人乃是修士之流,高来高去,而那外门则是世俗之中摸爬滚打之人,舞刀弄剑。
这外门负责内门中人日常生活所需,以及各种琐碎之事,可说是一处由江湖之人组成的杂役一般。不过若是天资聪颖之人,亦可通过外门争斗、贡献等等提升排名,从而晋升进入内门。
这李秀之父,在这外门之中厮混了二十来年,待得同年入门之人,晋升的晋升,绝望的离去之后,凭借资历以及这许多年苦劳,甚至是花上无数私下搜集的珍惜之物买通内门之人,得儿终于排上了外门大弟子之位,再过得两年,也是要进的内门之中修炼,到时候亦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二十年,李秀本是受父辈余荫,在俗世之中也是作威作福,其他人亦是畏惧这五老峰之名,且李秀亦非大奸大恶之辈,于是也不曾管之,哪知他父晋升大弟子之后,深觉不可一世,变本加厉起来。
平日间也曾见得那行侠仗义之人,若是世俗之人,若是派出这张猛亦可解决,若是碰到修士之人,举手投足皆会将几人打倒,到时若是搬出五老峰之名,亦可无恙,哪只刘修远玩心大起,却是将张猛折辱之后,并不曾说得身份。
刘修远眉毛一皱,却是回忆书卷上所言,未曾说过这五老峰还有劳什子外门存在,暗感奇怪。部族书卷记载仅是记载那些修士门派,这外门虽属五老峰,但其中乃是蝼蚁一般之人,并无价值,哪会记录其中。
黄琳仙子乃是碧涛阁之首席大弟子,身份本是尊贵,不说是这外门大弟子之子,怕是内门之中平常弟子招惹,也非得退避三尺,更是不屑一顾。
至于桃笑儿,心中更是另有所想,更不搭理。
见得三人如此,李秀心中一凛,暗道糟糕。在外行走,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察言观色,今日怕是惹到几个惹不起之人,心中暗怒之下,回头剜了张猛一眼。
“晚辈之仆,无故惹怒三位前辈,是晚辈教导无道之失,还望原谅则个,”李秀内心一片苦涩,自从理事以来,就算碰到修士之人,只要抬出五老峰便未曾如此吃瘪,今日栽得这个跟头,便如在身上切下一块肉来一般。
茶摊众人,见得此时峰回路转,各自交头接耳,无非是大感惊讶,更是感叹那一山更比一山高。
“可是你想要我琳姐姐陪你饮劳什子冰镇酸梅汤?”桃笑儿似笑非笑,言语之中却是紧追不舍。
“玩笑之言,玩笑之言,怎可当真...”李秀双手连摆,“二位前辈修为高绝,晚辈一见,惊如天人,怎可有此亵渎之念。”
“若是真有此念,到也是好事一件,”桃笑儿素手一摆,风姿横生。
“若是前辈有此意愿,当然是却之不恭,”李秀闻言一愣,却是连忙接道。
桃笑儿点了点头,双手背于身后,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朝着凉亭走去。
这形态,本是俗世之中那纨绔公子哥行走之态,桃笑儿许是男装已久,戏耍之心大起之下,已是忘了此时自己乃是女儿身穿着。
李秀误以为桃笑儿乃是行这讽刺之事,只得暗暗苦笑不语。一众凡人也是看得有趣,见着曼妙女子学得甚是有模有样,更是大笑不止。
桃笑儿步至凉亭之中,李秀跟班,尽皆让出道来,纷纷看着桃笑儿却是不知要做什么。
桃笑儿围着凉亭中石桌团团而走,一面发出啧啧之声。
桌面之上摆着许多吃食,琳琅满目、色味俱佳。
再转得两圈,桃笑儿伸出手指,一一朝石桌上点去,口中这个、这个不停。
点得十几下之后,桃笑儿悠然回转身来,坐定之后,朝那石亭之中面面相觑之人喊道,“给爷爷把那所点之物送来。”
李秀听得此言,心中大松一口气,回过身一挥手,一盘盘精致吃食顿时如流水一般,摆了过来。
这吃食坎坎摆完最后一道,桃笑儿眼珠一转,指着那几辆马车中最为豪华的一辆,“那几辆马车可是你之物?”
“自是...自是...”李秀点头哈腰道。
“最好的那辆,爷爷我要了,”桃笑儿吐出一个桃核,砸在地上。
“没问题,前辈若要,送与前辈,”李秀苦胆都苦裂了一般,虽是肉疼已极,但也不得不点头答应。
刘修远与黄琳仙子相视一笑,这恶人果然还需恶人磨,只是这桃笑儿看起来比这李秀更为麻烦。
又吃得几个桃子,桃笑儿一伸懒腰,腿脚一迈,朝马车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行到跟前,桃笑儿回头朝二人招了招手,领先就登上了最大的一架马车。
刘修远从怀中掏出几文碎银放在桌上,朝着一脸苦笑点头不已的李秀点了点头,与黄琳仙子并肩出了茶摊。
见三人上得马车,李秀大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凉亭之中。
“喂,李秀是吧,”桃笑儿从窗上露出脑袋,“让那大汉子跟我们走。”
“是是,谨遵前辈谕令,”李秀一愣,望了望等着铜铃大眼的张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