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大殿内变得更加安静,呼吸可闻,偶尔烧的正旺的火烛芯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然后便再次陷入沉寂。
我缓缓收回皇上肩上的手,抄在袖子里,两只手紧握交叉,骨节都突出出来,为什么,为什么皇帝舅舅忽然对我提及他对娘亲的感情,我来时设想全都没有发生,而这一场始料未及的谈话竟然是从娘亲仙子开始的。我记得还我曾十分八卦的猜测,这是一场三角恋的故事,但是爹娘两情相悦,皇帝舅舅单恋一枝花,又不能强把娘亲留在身边,这才认娘亲为义妹,把她下嫁爹爹为妻。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皇帝不说话,我纵是有千般好奇,也不敢发问。
“世人皆道高帝视花蕊夫人为亲妹,花蕊夫人亦视朕为长兄,我们之间的关系,除我二人,再无他人得知。”皇帝舅舅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语气有些苦涩,有些忿恨。
不是吧,难道娘亲脚踏两只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到自己的娘亲可能跟眼前的男人暗通款曲,我脑海里开始上演着各种各样的情节,两个人在宫内日久生情,干柴烈火,于是乎有了哥哥,然后又有了我,然后我一夜之间变成了皇帝的女儿。什么烂剧情,我晃了晃脑袋,他娘的,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思八卦,您和娘亲的关系只有您二人知道,娘亲走了,就只剩您一人知道了,您就把她烂在肚子里化了就成干嘛还来告诉我,国家机密,皇帝秘辛应该不在继承的遗产之列吧。
“你像极了你的母亲。”皇帝舅舅端起桌上的茶沉吟良久才道。
这是您说第二遍了。我心中默念。
“坐下吧,坐在朕身边,朕给你讲一个故事,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却不能对人说,你是她的女儿,也就算是朕的半个女儿了。”皇帝舅舅摸了摸我的脑袋,像爹爹一样慈祥的看着我。
乖乖的坐到皇帝身边,好,听故事,我最爱听故事,尤其是宫廷八卦,只是干舅舅,您别吓我,这故事也得有个度,若是因为一个故事就把我的脑袋一下子给咔嚓了,那可就不好了。
“我三十岁即帝位。”皇帝舅舅眼睛出神的看着远处,他现在用了我而不是朕这个字,“三十岁之前,我是大华的三皇子,才华出众,办事精练,政事清明,颇受先皇喜爱。我是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认识你娘亲的,那一日……”
元帝三十年春,江南水患,岳元飞领皇命入江南勘察,工部侍郎镜言之随行。沿江南岸边一路走来,从一众灾民嘴里一直听出一个名字,华芮姑娘。华芮姑娘行侠仗义,扶助灾民,华芮姑娘仗义疏财,以解国难,华芮姑娘劫富济贫,开仓放粮,华芮姑娘妙手回春,控制瘟疫,华芮姑娘仙女下凡,菩萨转世。一路上就只听到这一类声音,岳元飞心中一惊,不会又是邪教反叛趁机收拢人心吧。
到了顺源郡,问及官员,下属十八县皆言这华芮姑娘是古道热肠的忠义之士,所谓邪教之说不攻自破,岳元飞很少会对一个女人感兴趣,虽然他现在只有二十三岁,但是已经有了三位夫人,且是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的爹爹了。身为一个皇子,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得到,可是这个女人引起了他的好奇,据说,她只有十六岁。
他下达旨意,要传召这位奇女子,三道命令下去,结果令人拍案。第一次传令,传令之人言华芮姑娘一直居无定所,所以只能等她自己自行出现,才能找到。第二次已获悉华芮姑娘住在顺源郡下一个下属的洎水小县里,遂派人修书去请,可是派的人刚刚到,这姑娘就跑的没了人影,也不知是故意躲他还是真的就那么巧,第三次更让他气愤异常,这姑娘明明已经来到了顺源郡,也明知三皇子有心召见,可她就是死不上门,结果还要劳烦三皇子修书一封,派人送去邀请,那被派去的回来之时想死的心都有,姑奶奶,眼前请您的这位是当今三皇子,您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孩说他老娘的肠胃病又犯了就撂下一句话走人啊,这话还如此狂妄:先让他乖乖的在县衙里等着,我有空就过去!
当这小吏把话转告给岳元飞的时候,清楚的看见,这位一向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镇定自若的三皇子脸绿了。
缘分是天注定的,下了数道旨意也请不到的女子在意外中和两个人相遇。
岳元飞和镜言之换了一身平常公子哥穿的衣服,美名其曰的去考察民情,实则跑去顺源郡最著名的楼里喝酒,正在谈天论地,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打斗之声,心高气傲的三皇子怎会容许有人在自己喝酒时捣乱,跟镜言之略一示意,两人便提剑走了下去,就见楼下五个恶汉正围着一个俊俏小哥穷追猛打,这小哥虽然有些身手,但明显是花拳绣腿,且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
“五个人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单挑!”这小哥上蹿下跳,手上打不过,嘴上还逞英雄,看的岳元飞不禁哑然,正在此时,一个恶汉抄起了一条板凳的断腿,呼啸着朝着他的脑袋砸去,这要是被砸上,肯定就要桃花朵朵开了,华芮心中暗道不好,小命休矣,现在就算是自己吹了集合哨,自己的那群护卫也不一定能赶过来。
正在她绝望之际,就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从头上闪过,青衣之人把她护在身后,白衣之人剑舞的密不透风,刷刷几声,呻吟的声音就在地上想起,五个大汉一个个捂住手腕滚在地上干嚎。
“这位兄台好剑法!”华芮鼓掌笑着对他道。
岳元飞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回答,看了看地上之人,低吼道:“滚!”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镜言之儒雅轻柔的语气在华芮耳边响起,她感激的超眼前人笑了笑,从地上径直爬起来。
“没事。”华芮的声音也有些温柔,不知为何,在这个儒雅的男子身前她竟摆不出那种大种豪放不羁的脾气。轻轻地咳嗽几声,由于打斗激烈,她的脸色潮红,粗气喘个不停。
“这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就随我们上去小坐一会,你看起来身体微恙,在下略懂医术,可以帮你看看。”镜言之看着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头,她刚才打斗之时并没有受伤,现在喘成这样,应该是本就感染了些病症。
“无妨,我也是略懂医术,我的是小病,就不劳烦公子了。”华芮小声道,她的病生来就有,天生有些咳喘,禁不起剧烈运动,也无法彻底医治,只能预防。
“今天这酒可是吃不成了。”岳元飞从容一笑,也不理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对镜言之道:“要不咱们就先回去,赶明再出来转转吧。”
“那咱们就一同回去吧。”华芮笑着道,那笑容晃眼,很是迷人,一个男子长成这么一副貌美的模样,岳元飞看了一眼,心里有点不自在。“敝姓花,单名一个睿字,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镜识。”镜言之没有说明真实身份,把自己的名字一合笑着道,“我身边这位姓岳,叫岳俕(san)。”
“岳兄,镜兄,见到二位是小弟的缘分,下次如有机会再见,小弟必会宴请二位!”华芮抱拳道。
三人走在大街上一处僻地,就闻背后冷风不善,尖锐的剑声破空而来,大约二十名黑衣人将三人包围,二话不说便向三人刺来。
“那五个人是什么来头,能搬来这么多救兵?”华芮惊诧的看着来人,心想现在也不能在隐藏,抬起手指对着指上的戒指吹出一口气,尖细的声音便荡了出去。
“你是谁?要做什么?”见华芮此举,岳元飞一把抓住她刚刚准备落下的手腕怀疑道。
“搬救兵!”华芮看着他怀疑的目光不为所动,只是手腕被别的男子抓住心下有些害羞,不由的有些脸红,岳元飞看的一呆,手下的力气不自觉的松了下来,花蕊有些歉意道:“岳兄,镜兄,今日这仇家是睿儿引来的,牵连二位,您二位不用管我,快快逃命吧!”
这傻瓜还以为这些刺客是她引来的,皇帝舅舅嘴角噙着微笑,紧握的手放松下来,回忆起和华芮的初见,他脸上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沉浸在快乐里,我看着他,仿佛也能感受到当时的危险和听了娘亲的话后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