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三月后,高月终于回到了那闾阎扑地、栋宇相望的晋国帝都。
回到了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护城河那垂柳依依的岸边,波光潋滟的河水映在行人的脸上,泛着生动而欢快的流光;那宽广笔直的御街,一如既往的车马喧阗,两廊下的小吃货物和行艺杂耍仍然是游人驻足的焦点;城里的几家最大的酒楼彩旗烈烈,前朝的驸马府开辟出来的芳苑依旧是五陵年少密拥歌姬的好去处……
那些……那些从前让她一直感到亲切好奇的事物,仿佛顷刻间,失去了热情和温度。
她心不在焉地保持着以前的种种生活习惯,却再也无法活得心安理得。
高云夭折的爱情,以及付出和成全……已然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不能提起,不能去想。
自己的至亲过得不幸福,那自己的幸福,便永远不会是完整的。
再者,朝野上下,似乎涌动着一种诡谲的暗流。元化阳对于高云代嫁一事,意外地没有去过问,睁只眼闭只眼的,缄默异常。高离的伤势早已无碍,却仍羁留京中,朝廷中一干大臣对此早有疑议,城内流言四起,军队调度变得异常频繁。
所有的一切,让即便身在闺阁里的高月也觉察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氛。让人更加的抑郁难安。
这一天刚用过早膳,高离便吩咐安管家打点行装,以亡母祭日为由,让高月次日启程前往钦州拜祭。
高月心下奇怪不已,从来不曾听父亲提过祖母是葬在钦州,并且让她独自一人前往祭祀,便直接问道:“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女儿?”
高离却道:“你祖奶奶生前,为父没有机会尽孝道;她死后,为父一直戎马生涯,没有机会去替她的坟头除除杂草……眼下又即将返回西地,你也长大了,可以替为父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也慰她在天之灵,希望能原谅我这不肖子……”
话说到这份上了,高月默了会,虽有疑问,却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好答应下来。
高离又是语重心长地交代叮嘱了一番,象形单影只的慈父对游子的万般不舍。高月越发觉得怪异,正欲发问,忽来了个宫中的女官,道是皇后请高月入宫叙话。
后(宫)的椒房殿里,已被册封为后的元萧忆,也同样过得郁郁寡欢。
大婚后,太后虽把后(宫)诸事交给她掌管,她已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但后(宫)里的人都知道少帝从来不曾正视过她,宫里碰着了,向他请安,他也只是冷冷地走过去,当不曾看见。连新婚当天都没有和她一起过夜,揭了头盖转身就走。宫人们明着不说,暗里都在笑话她守活寡。所以她听说高月回来后,就即命人去请。她知道高云代嫁,元怀景被禁足,高月心里肯定不好受。姐妹情份加上同病相怜,让她觉得只有高月可以说说体已话。
“你和我六哥的事,我都知道了。”元萧忆开门见山道,“不过你放心,我跟父亲提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六哥很快就能出来。”
提到元怀景,高月心里百感交织。自已并不是不想他,但自从知道高家和元家原来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关系微妙暗流汹涌后,她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这份感情会无疾而终。元怀景被禁足,她虽然感到无能为力,但却会固执地一直等下去。而元萧忆的这番话,无疑更是给了她一线曙光,眸中的黯然,似有烟消云散的迹象。
她感激地看着那位少女皇后,这才发现婚后的元萧忆似与以往有些不同。一身华丽的紫色广袖长裙,显得身姿婀娜。头上缀着闪闪的钗饰,淡施脂粉的脸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一泓清水,少了一些顽皮之态,多了一份端庄娴静之美。
此时,一把细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惊觉了两人。
“皇上驾到——”
“怎么回事?”元萧忆和高月对望了几眼道。
不一会,御前侍卫已排开,一身明黄的少帝从中间穿过来到正殿,后面跟着一群执事官,宫女。
“臣妾见过皇上”
“高月给皇上请安”
“免礼吧。”少帝声音轻快。
元萧忆见少帝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少有的温和,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但突然出现,一时也拿不准该对他说些什么。少帝看出有点冷场,便主动说道:“今天宫里有舞马盛宴,皇后要一同前往吗?”
元萧忆看着少帝,显得有些惶恐无措。
“皇后?”
“臣妾,臣妾要去。”元萧忆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看到了一些期待,眼里有泪光点点。
“你也一起来吧。”少帝面朝高月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