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老主任找到他说:“心急吃不得烫稀饭,慢慢来,别把‘本钱’搞垮了。”说完,便硬要拽着他出去散步。其实,头儿——不,老主任,他是有意带金敏到家属院“出洋相”——“逼”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北方那些个什么大爷呀、大娘呀、大婶呀聊天,扯“南天网”。开初,金敏,真恨不得地下能有个缝缝钻进去。还好,谢天谢地,幸亏有主任的“大驾”相伴,不然,他早“猴”了。
说来也怪,这办法比在屋子里整天闷着强多了,不长时间,还真有点起色!
用主任的话说:“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之第一和基本的观点嘛,任何一种认识不靠实践能获得?关在屋子里能学会普通话?从这个意义上讲,金敏在学普通话的实践中付出红红脸皮、咬咬嘴唇,以至于多顶几次眼镜梁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哦,对了,那天兄弟院校来了几个客人,秦芳忙不开,主任让金敏去接待一下。对客人,当然应该尽量热情些、周到些,更何况是主任的委派呢?总之,端茶递水、叠被清扫之类金敏没少干,是够意思了。服务态度堪称:踏踏实实!
人家客人也不含糊。走前,找到主任,口口声声要主任多表扬表扬那个“北京同志”!
“北京同志?”老主任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我们要为他请功!”
“请功?这……为什么?”客人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他终于成了‘北京同志’嘛!”主任爽朗地说。
牵牛花窜高了。
半个窗框被它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啥时候,它从枝叶间开出像喇叭一样的花来,素洁素洁的!
是秉意追求光明的报答,还是顽强攀登的结晶?
应该说,都是。
(此作品曾获解放军总后勤部 1988年度首届文学创作奖)
山豹子
平生极好读书。在小学四年级时就读完了中国四大名著,且能对有些章节的故事情节倒背如流。读书的高峰期应在襄樊当政治理论教员和后工当专职新闻干事期间,那时每年都要读数十本书,笔记要抄摘十多本,剪报要剪贴十多本。最艰涩的书要数马列原著,味同嚼蜡,且读后就忘。最轻松愉快的当数金庸的武侠书,最能让人废寝忘食。金庸才是中国文学的大师,金庸的作品才是中国文学的巅峰!为什么没设金庸文学奖?目前中国文坛的这个奖那个奖敢把作品与金庸一较高下吗?真正的流芳百世的作品应远离政治,以“武功”高低论英雄!
惊变
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崎岖陡窄的险道上,一匹快马冒雨狂奔。
“哒哒哒,哒哒哒哒……”马蹄疾劲地敲打着山的面颊,仿佛要击碎山的心脏,撕碎沉沉夜幕。
“苍天啊……”撕心裂肺的悲啸是马背上一少年所发。他面色苍白,眼神里含满痛苦、仇恨。他叫王鹰翔,乳名山豹子。山豹子怎么也没想到,只短短几个时辰,这旷世惨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人间之悲剧会上演在自己家里。“叭,叭叭!”他用力鞭打“黑龙驹”,让泪水和着雨水尽情流淌……
中原有一名山,曰犀牛山。山下有一名庄,叫秀庄。庄主王鹏展是鹰派第十一代掌门,他妻子张莺是鹤派掌门张大海之女。鹰鹤联姻,一度被武林传为佳话,加上夫妻两人在江湖行侠仗义,救难解危,很有口碑,被誉为“中原二杰”。王鹏展与张莺俱是天资过人,他们不仅深得家父真传之精髓,而且还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到辉煌。大明二年,王鹏展的大力鹰爪不仅能开碑裂石,还能将百米内飞鸟击落,被尊为“天下第一掌”。张莺的轻功则到了踏雪无痕、天下无二的境界。
不知是夫妻二人练武入迷,疏忽耽误,还是上苍的有意安排,王鹏展与张莺快界不惑之年才喜得一子。夫妻视若掌上明珠,精心栽培自不必提。
到大明十七年,也就是山豹子十五岁生日这一天,秀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天下武林义士,差不多来了一大半。山豹子生性顽皮,平时除父母督促练武外,稍有空隙就溜出庄去一人上犀牛山森林玩耍。此时看看时辰尚早,心中惦记后山林中一棵古樟上鸟窝内刚破壳的小鸟,睃个空,鹤起鹰落,几下便到了秀庄大围墙之外。待几名家仆发现少爷失踪,心里清楚,追是追不上了,于是也不惊慌,据实禀报老爷,少不得挨些责怨。
且说山豹子爬上牛颈峰侧灵华山古樟树上,发现鸟窝翻了,鸟儿一个不见,心中很是伤感,独自一人在峭壁幽谷一巨石上想心事,是谁这么坏?可这儿人迹稀罕,不可能有别人来呀。是蛇?还是风?忽抬头,见日近正午,猛想起今天自己过生日,忙运上乘轻功,飞也似的疾返秀庄。
山豹子担心父亲责怪,可一想母亲特疼特宠自己,干脆大大方方从大门回去。来到门口,见朱漆大门左右两边的侍卫倚在门旁。少庄主回家竟不理不睬。山豹子很是生气:“哎,大白天偷睡懒觉,看我不告爹罚你们!”奇怪,没人应声。一推,侍卫木然倒地。探鼻息,死了!山豹子大惊失色,跑入前厅,见总管、侍卫、丫环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爹,娘……”山豹子声嘶力竭大喊着跃入大厅,一副惨绝人寰的场面使他呆住了:三十张八仙桌被掀得、砸得七零八落,杯盏狼藉。二百余武林名家,人人脸上现出极端恐怖痛苦的情状。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死于自戮,有的铁指戳目,有的剑穿于心,有的钢鞭缠颈,有的掌击天灵……而他爹娘像是刚离开太师椅,端着酒杯,微笑着给客人敬酒,然而他们脸上的微笑凝固了,身子像被钉着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一阵夜鹰般破空的尖啸,令人心悸,撕人耳膜。
“谁?”山豹子双眼喷出烈火,放下爹娘的尸体,一下站了起来。跃上屋顶,沿庄寻查,却不见任何动静。
“哈哈,哈哈……”尖啸竟在刚才自己站在大厅位置传出。
“贼子,我与你拼了!”山豹子心在滴血,他裹风挟雷扑向大厅。
“随你爹娘去吧!”声音竟好似出了数里之遥。山豹子正要追赶,一想,此人内功、轻功之高远在自己爹娘之上,追也白搭,只恨得钢牙锉响。这一愣,忽见大厅内黄烟弥漫,继而“轰轰,轰……”秀庄四面炸声迭起,火光冲天。“好狠的贼子!”山豹子踉跄跑出后园,一见爹爹的“千里黑龙驹”还在,急摘绳跃马,冲出后门……
三日后一个傍晚,黑龙驹终因精疲力竭,载着小主人一头栽下了犀牛山千尺崖下的无底深渊。
奇遇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山豹子竟神奇地醒转过来。
他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厚厚的枯腐松针落叶上,原来跌落时正好绊在悬岩腰身一网状古藤,又巧坠于密浓的松枝之上,而黑龙驹则不见踪迹。
山豹子企图站起,顿感一阵钻心疼痛,原来他双腿已摔断,运功调息,周身酸麻。这时,他忽觉口渴难忍,便强撑双臂缓慢向前爬去。大约两个时辰,他爬到了一巨大怪石前,欣喜发现怪石右侧有一水潭,潭面蒸雾袅袅。山豹子呼吸到潮湿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在离潭丈余的地方,山豹子感到浑身无力,一运气,武功尽失。“啊!”山豹子倒吸一口凉气!岂知更怪的事又发生了,他那张开的嘴巴已不能闭合,头、手瞬时僵住,俱不能动弹。怎么了?山豹子头脑中电光般闪现……哦!对了,他想起了秀庄几百号死尸怪异表情,想起了骇人的尖啸以及离开秀庄时不经意吸了两口黄色烟雾——中毒了!难道就这样死去?看来爹娘的冤仇只有来生再报了……
山豹子趴着的身体不能动弹,但五感还有,想到自己悲惨的遭遇,鼻子一酸,不禁流下两行热泪。忽然,一阵由远而近的“窸窣”声传来,使他一阵惊喜,莫非命不该绝,有人来……啊!幸好山豹子叫不出声来,但此时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条碧绿泛光的百年蜈蚣追着一条尺来长秀锦样的千年灵蛇,而蜈蚣身后竟跟出一只通体彤亮的万年蟾蜍。这三冤家山豹子小时就听爷爷讲过,俱是奇毒无比,而三王聚首争斗,更是百年罕见。也不知它们争斗了多少时日,看来蛇儿有些不支,蹦蹿无力,更不能飞起,只顾东躲西藏,无奈怪石周围光秃秃一丝儿缝穴也没有,蛇儿急了,竟把趴着的山豹子张大的嘴巴当洞穴,急奔而入。可怜山豹子动不能动,喊不能喊,只有任其所为。蜈蚣寸步不让,紧追跃入,蟾蜍稍后,也疾射而入……三动物入口进腹,山豹子肠肚倒海翻江。难道它们在我腹中还闹腾吗?惊疑之后,巨大的疼痛使山豹子肝肠寸断,额上豆大的汗珠叭叭直掉——我命休矣!山豹子视线渐渐模糊,不久,即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豹子竟奇迹般醒来,发现自己已滚落到水潭边。好渴!山豹子顾不得腹中疼痛,抓住潭边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水中,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啊,真舒服哇!”山豹子饱饮潭水后,一抬头,见潭左侧有一碑,出于好奇,他忍痛爬去,用手拂去青苔与落叶,见碑上骇然刻着三个魏碑大字“万毒潭”。豹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绝毒的蜈蚣、灵蛇、蟾蜍已经要了我的小命,而今又误饮“万毒潭”之水,难道,天真要绝我吗?
原来,这“万毒潭”之水可是了不得,据说是一百五十年前武林枭雄毒圣用千条毒蛇、百条毒蜥蜴、十条毒龙加万味绝毒中药秘炼而成,一滴“万毒潭”之水溅在人身上或加入任何食物被人咽下,均尸骨无存。山豹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此时,他忽感到万剑穿心,痛彻肺腑,较吞食蜈蚣、灵蛇、蟾蜍还难受千倍,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顶头风!”爹——娘——儿随你们来了!山豹子说完,一下扎进“万毒潭”之中。
山豹子抱着必死速死的念头栽进“万毒潭”。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骨蚀肉腐的那一刻。杯茶工夫,山豹子感到浑身奇寒,仿佛掉进冰窖,身体似在迅速变成一个冻体,难道这就是死的滋味?谁知过了一会儿,竟转为奇痒,好似千万只蚂蚁在头、腹背和四肢上爬行。山豹子万分难耐,不禁手足狂舞。片刻,奇痒顿消,腹内由丹田升起一股热流瞬间遍布全身,随后热流变为奇热,烈火般燎烤着他的躯体。“让我去死吧……”山豹子咬紧的牙关突然张开,他对着深谷大喊出声来。噫!我能说话了……手脚能动了……伤……伤也好了!怎么回事?山豹子惊讶地细察起来:这“万毒潭”长宽不过百余尺,水漆黑,且不停涌动,似一锅开水,沸沸扬扬,潭边丈余内寸草不生,果是奇毒无比。此时山豹子忽觉炙热无影无踪,体内百骸畅通,心爽神清,舒服至极。呀!难道天不绝我?也罢,在这脏兮兮的黑水里浸泡许久,也该上去了,心念所想,稍一运气,竟如一鹤冲天,轻轻飞出了“万毒潭”。
原来山豹子不死,正应了“以毒攻毒”的道理。离秀庄时,他中了天下无双的“断魂散”剧毒,三日之后无解药身体由僵而硬,炷香工夫,便化为脓血!谁知在他迈向鬼门关的关键时刻,却无意吞食了百年罕见的灵蛇、蜈蚣、蟾蜍三毒王。三毒王为武林奇毒,虽然克住了“断魂散”,但因本身毒性太过霸道,加上山豹子内功尚不深厚,毒物至体内左冲右突,令他寸肠欲断,谁知山豹子又因误饮了“万毒潭”之水,再加上山豹子因求速死,全身浸泡于“万毒潭”中,使之内毒外毒,相生相克,不仅使奇毒转为奇珍,平增五十年功力,而且机缘巧合,造就了他百毒难侵之身。
山豹子长舒一口气,极目四望,见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绝壁光滑的石面,正好反射到“万毒潭”石碑上,而石碑上那毒字下面的“母”字中的两点似有绿色闪耀!走近细看,竟是镶嵌的两颗宝石。山豹子好奇地伸出二指抚摸,谁知刚一触摸,石碑竟自吱吱转动起来。山豹子骇然暴退,石碑转了数圈后向左挪开,露出可容人身进入的一个洞口。山豹子被巨大的好奇心所驱使,不及细想,飞身入洞,顺梯而下。大约走了百米,眼睛才慢慢适应洞中黑暗。好在他吞食异宝,目力精长,十余米内亦能看清。洞道弯弯曲曲。数刻以后,山豹子觉得似已进入山腹,眼前出现一个可容百人的石屋。山豹子正要进去,突然屋内一股巨大的吸力使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他忙使一个千斤坠扎住马步。定眼一看,两盏蓝幽幽的灯笼由远而近,吸力也越来越大。山豹子身子不由自主朝屋中央滑去,最后竟不能动弹。
“哎呀,我的妈呀!”山豹子惊呼起来。原来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蟒正向山豹子盘着身子张着血盆大口,蓝幽幽的是它眼珠。完了!山豹子绝望地闭上双眼。继而他感到黑蟒的大口正衔着自己的脑袋,同时一股热流至头顶百会穴源源不断地输导入体内……咋回事?过了半袋烟时间,忽听轰隆一声,山豹子睁眼一看,见大黑蟒倒毙跟前。此时,山豹子感觉醉意蒙眬,睡意沉沉,也不管他子丑寅卯,和衣倒卧便睡。
一觉醒来,山豹子顿觉内力充盈。再看自己,忽然长高许多,竟到撑破衣衫。原来,大黑蟒乃百多年前毒圣之坐骑,毒圣临终前将自己的真力贯注于黑蟒,并嘱待有缘人。黑蟒性至通灵,谨遵主命,百年后见山豹子入屋,便将毒圣和它的修为全部传于山豹子。山豹子吞食三宝,又得百余年修为,体内真气盛溢,致一夜长高,俨如二十岁大小伙子。再看石屋,山豹子眼睛一亮,正堂有一平台,平台两边左右点着一对忽明忽暗的万年檀香,台中央盘腿坐着一位青衣老者。山豹子紧步上前,双膝往台前一棕色蒲团上一跪,叩头便拜:“秀庄鹏展之子山豹子不意冒犯前辈,祈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