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过去了，鉴定会比预想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月。来自军内外的几十名专家中，既有戴深度眼镜、被学问压弯了腰的老学者，又有面颊上被岁月用奋斗的刀斧镂刻出很多痕迹的中年人，他们看完董世清熟练的表演，不约而同地啧啧赞叹道：“了不起，了不起！”
经改制的储存器只需要两三百元钱的普通录音机就解决了，而且速度比国外的同类磁带机提高了5倍。打印和制表机也装上了。这项接口技术转让给上海微型计算机厂，为国产微机运用于管理创造了条件，荣获全军科技成果三等奖。
五
“哗！——”海浪撞击着礁石。
董世清站在家乡的海滩礁石上，面对着一浪比一浪高的海浪，那“哗哗”的撞击声，那朵朵白色的泡沫，把他的思绪又带回到遥远的童年。
记得也是这片海滩，有一次，他与二猛、毛毛、小兰等伙伴比赛谁的海蛎子挖得多。大家争先恐后地挖着，一不小心，他的食指被尖利的贝壳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地流出，海水浸咬着伤口，更是钻心痛。他一声不吭，一个劲地挖着，挖着……终于夺得了第一名。
在科研的道路上，他也是这样拼命地干着，打死不回头。
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微型计算机在实际应用中的奇特功效，把人们带到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1982年7月，董世清主动接受了攻克汉字显示系统的艰巨任务。
追求科学，需要特殊的勇气。董世清心里知道，这个课题一旦搞不成功，将可能使几万元的电子计算机报废。一些知己好友劝他“少担风险”。然而，他想得更多的是：攻克汉字显示系统是微机在后勤仓库管理中推广的前提。现代战争物资消耗很大，而我军仓库靠人工管理，远远不适应“快”“准”的战略要求。一个共产党员不应该计较个人名誉得失。为了我军后勤现代化，风险再大也要干，也要闯。
多少个星期天，他在实验室度过；多少不眠之夜，他在灯下伏案钻研，躺在床上也难以成眠。一次，他刚进入梦乡，就大声嚷开了：“找到了，找到了！”妻子惊醒后，把他从梦中摇醒，问：“世清，你找到了什么？”董世清眨巴着惺忪的睡眼，回忆着梦境说：“找汉字显示呀！”
“你呀，计算机硬是把你的魂勾走了。”妻子心疼地说。
董世清神色严肃地说：“现在让它勾走我的魂，今后，我要勾来它的魂，征服它，使它造福于社会。”
他和同志们一道，从硬件线路的设计安装到操作系统的改造以及整机的统一调试，倾注了全部精力，争分夺秒地拼搏。
“母病危速回！”福建琅岐老家飞来一封带着海风的电报。
董世清足足有4年没回家了，领导逼着他上了路……
“哗！——”一个大浪又扑了过来。
董世清全身一颤：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待3天已经够了。海水在不停地进击，我也要不停地进击啊！
“爸，我要回去了。”儿子看着父亲，细声细气地说。
“什么，才回来又要走？”
董世清点了点头。
“干部探父母假期规定是20天，你工作再忙，也应休满10天再走。”姐姐是小学教师，体谅弟弟的心情。
妹妹拉着他的手臂说：“哥哥，妈妈天天想念你，你一回来就走，像话吗？”
“你实在要走，今后就别回来了！”年迈的父亲甩出这句话，就出去了。
董世清理解姐姐和妹妹的心情，更理解父母的心情。望着刚脱离危险的母亲，望着她脸上被岁月的风雨刻下的道道皱纹，望着她两鬓过早染白的银丝，董世清多么想把假休满，帮母亲做做家务，伴母亲拉拉家常，甚至让母亲拉着自己赤脚到海滩去拾贝，挖海砺子，体味儿时的梦幻……可是，一想到紧张的科研正等着自己，他还是说服父母和姐妹，毅然离开了家。
他是战士，他不能离开岗位。
1983年初夏，石榴花以火样的激情，张开小喇叭向人们报告振奋人心的喜讯：董世清为主研究的汉字显示系统成功了！
经用国产BC—3型微机配套对仓库管理进行试验表明，这套设备使大型战略储备仓库的账目管理由五六人减少为一人，使盘点的时间由两个多月时间缩短为一天，实现了信息处理、打印控制的全面汉字化，荣获全军科技成果二等奖。
它的诞生，迎来了我军仓库自动化明媚的春天。1983年7月，首都北京阳光灿烂，花团锦簇。全军首届仓库自动化会议召开了。军委副主席******、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总后勤部部长洪学智等领导同志兴致勃勃地观看了董世清研制的仓库自动化管理系统汇报表演。杨副主席当即指示：“仓库搞自动化很有必要。”洪学智部长用力地挥挥右手：“全军后勤仓库是该搞自动化的时候了。”
会议决定由董世清所在的重庆后勤工程学院唱主角，将董世清研制的这套系统首先在全军军需、药材、军械、弹药、油料、车材、综合、立体库等8种不同类型仓库中推广应用。
科学的自动化管理终于取代了原始的人工管理，把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这无疑是我军后勤仓库管理中的一次革命！
六
爸爸，我们都很想您。妈妈买了好多好多苹果，等您回来吃。妈妈一下班就给您打毛衣，饭也顾不上吃。妈妈问您，工作忙吗？身体好吗？爸爸，您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看我呀？
这是独生女儿青青在信上向爸爸倾吐心中的话。
捧着女儿这笔迹稚嫩的来信，董世清真难品个中滋味啊！
他是疼爱青青的，可是作为父亲，他对女儿作了些什么呢？尽了多少父亲的责任呢？
他忙啊！
全军仓库自动化会议之后，在总后系统崭露头角的董世清作为骨干教员抽调到后勤工程学院刚组建的仓库自动化研究室。不久，又被提拔到领导岗位。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责任、压力也更大了。为了完成总部下达的各类战略储备仓库自动化管理系统工程，他成年累月地在全国各地奔跑，了解油库、药品库、弹药库、航材库的管理现状，制订科研规划。每项工作，他既是战斗员，又是指挥员。方案的设计、审核，技术难题的解决需要他，都离不开他。首批铺开的试点仓库分布在好几个军区，董世清在一个点蹲一个月，就得花上好几个月。一年真正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往往是回来了又要走，哪还有时间顾家、顾妻子、顾孩子？
妻子也有自己的事业，不能成天投入到家庭、女儿身上。于是，离休的外公、外婆就承担起了养育外孙女的义务。
董世清放下手中的信，揉了揉有点潮湿的眼窝，喃喃说道，“青青，原谅我吧，等爸爸搞成功这个弹药库自动化项目，我一定回来看你，看你外公外婆，还有你妈妈，我还要给你买，买……”
他不了解女儿的喜好，不知道究竟给她买什么好。
他又埋头于科研中了。
征服“死亡区”
寇煜后来当了系的主任，官至副师大校，但始终当不了院长，甚至副院长也不可能。但寇煜面对各种国外高薪诱惑，始终没出国，他坚守住了自己。其实，人的一生有些是需要坚守的。比如：做人的良知、法律的红线、道德的底线，这就像是防御战的阵地，一旦守不住，必定狼狈逃窜，溃不成军，甚至被歼灭。
一
高高耸立的20层重庆急救医疗中心大楼和经常有全国性球赛的学田湾体育场腹地，有一条横贯重庆南北市区，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题词的大型公路隧道——“八一”隧道。
“八一”隧道以攻克薄覆盖层、大跨度而闻名遐迩，尤其以征服“死亡区”而蜚声海内外。
春秋两度。山城人民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淡化心头的记忆，他们忘不了那群勇士们绿色的身影，忘不了那位发明管棚法施工技术，为重庆经济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年轻人。
二
1972年9月20日下午6时。
拥挤的重庆火车站口走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军人。“是到后工学习的吧？”一位中年军人迎上去。
“嗯。”年轻人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跟我来。”中年人带着他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原来，这是后勤工程学院接新学员的专车，中年人是该学院建筑系12队的张队长。年轻人叫寇煜，中等身材。帽檐下一双眼珠子是黄的，像欲飞的两粒子弹，一副压倒一切的神气。他是从沈阳军区某工程兵部队来的，此时，他将疲倦的身子靠在卡车木条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汽车钻进了一条破旧、狭窄的隧道，车轮扬起的灰尘将本来就淡弱的灯光染得更加昏暗。车上的人用手绢捂住口鼻，希望汽车赶快通过这该死的洞。但是，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又堵了。大家耐心地等一等，唉！”张队长叹口气。
望着隧道里瞬间聚拢的长龙般的车队，寇煜有些不解：“队长，你看这车会堵多久？”
“多久？没两个小时这车开不了。”
什么？两个小时？大家七嘴八舌转围着张队长问开了。
原来，这就是司机、旅客谈道色变的“重灾区”——向阳隧道。向阳隧道始建于60年代初，由于设计等原因，这条隧道仅能供一辆车双向行驶，而这条隧道平均每天却要通过各种车辆上千台次。由于年久失修，向阳隧道成了堵塞重庆南北市区的咽喉、卡子，每年的直接经济损失竟高达700多万元。
一个小时过去了。隧道像蒸笼闷得人头昏心慌，里面的烟味、汗味、油味、霉味、臭味不断排列组合，熏得人直想吐。
“为什么不将这条隧道加宽，或者再修一条隧道，使车双向行驶？”
“谈何容易呀！”张队长皱皱眉头，“据我在交通局工作的妻子说，重庆市委、市人民政府早就想修一条新隧道，可是，这工程实在是太难了。山上不仅挤满了稠密的居民区和鳞次栉比的一幢幢楼房，市体育场也正好在顶上。尤其使人咋舌的是，新修隧道北口有55米竟要从当年修体育场时推下来的堆积虚土中穿过。可别小看这55米，据说目前国内还没有谁能奈何得它哟！”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寇煜这个尚未报到的地下建筑专业的新学员陷入了深思。人类创造了征服自然的伟大业绩：跨上月球、核弹爆炸、超音速飞机、人工合成胰岛素……然而同样在自然面前，人类又显得多少渺小，无能为力：一座山、一段松土，竟不能越逾！一年700多万哪！每月60多万，每天2万多，每小时近千元人民币，似水哗哗地流掉了。寇煜眼前浮现出列车上一路看到的情景：老农光着背脊，一柄银锄，头顶烈日，脸朝黄土……
寇煜望着车棚出神。汽车是什么时候重新起动的，他都不知道。
三
面对着被日本专家称之为“挑战性工程”的“八一”隧道，寇煜感到胸膛中一腔热血在奔涌。12年了，张队长的话仿佛仍在耳旁鸣响。久违了，向阳山！他情不自禁地从兜里掏出某集团军赠送的聘书……
自从中央决定将重庆作为经济体制改革试点城市以来，重庆这艘在长江上游停泊了上千年的锈迹斑斑的巨舰，终于拉响了启动的汽笛，朝向经济振兴的海洋点火远航。
然而，重庆这艘巨舰的“舰长”们知道要使重庆腾飞，要使改革的潮头汹涌向前，为全国城市改革树立起一面旗帜，不疏通“航道”不行啊。于是，重庆市人民政府在1984年年初下定决心，扒开南北市区间的这个卡口，在火车站出口旁和山对面的牛角沱之间重新修建一条可供几台车并排行驶，并伴有一侧人行道的大型公路隧道。
驻渝某集团军响应军委关于“军队在和平时期要积极支援国家重点工程建设”的指示精神，在1300万山城人民的热切目光注视下，接受了援建重庆“八一”大型公路隧道的艰巨任务。
一张印刷精美的聘书送到了全国重点工科院校——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聘书大意是：为了完成重庆“八一”大型公路隧道的施工，特聘请贵院一名建筑专家作工程技术指导。
“谁去？”
聘书转到建筑系地下教研室，一个星期过去了，没人揽这“细瓷活”，是没有“金刚钻”吗？人是有的，谁不想攻下这个“拦路虎”？但大家知道攻下这使国内外不少著名地下专家也摇头叹息的难关谈何容易呀。
夜深了。寇煜还在“烙烧饼”。妻子白树芬关切地摸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寇煜摇摇头。半晌，他拉着妻子的手说：“芬，我想去‘八一’隧道。”
“我早猜着了。”妻子美丽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小佳佳怎么办？”
“我计划好了，送她回辽阳，跟姥爷姥姥过。”
望着小床上熟睡的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寇煜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你放心去吧。”妻子安慰道。良久，寇煜才用力点点头。
名不见经传的助教寇煜不声不响接过了“地下建筑专家”的聘书，一些先以科研教学忙脱不开身而拒接聘书的人，现在反倒感到惊讶，表示怀疑了：“嗬，真不谦虚？他能行吗？”
是呀，助教与专家之间本有着一道不可轻易逾越的无形的鸿沟。然而，正是他——助教，却有着比别人优越的心理氛围，寇煜不怀疑自己，因为他懂得一个怀疑自己的人是很难有什么创造的。过于自卑就容易自毁，因为强烈的自卑感会扼杀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扼杀一个人的独创精神。当然，“艺高人胆大”，10多年的“积蓄”使他已具备了比较厚实的功底。他没有顾虑，本无名，所以用不着担心声名的跌落。他不图利，只为能将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践。他将这看作是一次施展才华的机会，一次命运安排自己搏击的机遇！
他去了。第二天就到向阳山工程指挥部报了到。
四
“乌拉！死亡区征服了！”
“管棚法万岁！”
整个向阳山“八一”隧道工地上一片欢呼雀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