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蔷的记忆里,每到下雨天,母亲便会坐在窗前,持一卷线装书,香妃色的衣袖边上,总有一杯汤色浓艳的祁门红茶。
天色鸦青,雨声潺潺,浩渺的雨雾里,母亲的模样总看不分明。
那时的她喜欢抱着朱红色的门框,探头探脑地望着背着自己的母亲。
怯怯的。
想要靠近,不敢靠近。
别人的母亲是很亲切普通的妈妈。
她的母亲,却像是年画上的神明,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蔷蔷,过来呀!”
母亲却柔声呼唤她。
像电影里的一个慢镜头,悠悠地转过身。
朝她招手。
雨雾消散,天光明媚。
她的母亲啊,有世界上最温柔动人的笑颜。
沈蔷轻啜了一口她并不爱的信阳毛尖,藏着小小远山的猫眼儿弯了弯,如盈盈新月,皎皎明艳。
“多谢慕先生早上为我解围。”
声音不急不缓,字正腔圆,却略微低沉,恰似某种精贵的面料,大气而温柔。
“沈小姐怎么就确定我不是帮凶?”
男人的声线低沉性感,好似悠扬的大提琴声,清越动人。
沈蔷心头一跳,飞快地瞥一眼对面的慕璟深,心里便有了初步却深刻的印象。
他看上去约莫才二十五六岁,肤色如象牙白,温润细致;乌眉俊眼,高鼻薄唇,下颌线流畅而精致,脖颈修长,喉结突出迷人……
总之,是个盘靓条顺的俊哥儿。
此时的他,眉眼弯弯,竟让自己觉得可爱,微笑的细长眸眼流淌出温柔的波光。
这是个心中有慧光的男人呀!
更让沈蔷惊艳的是,岁月提早赋予了这个清贵儒雅的男人让她无法忽视的沧桑魅力。
慕璟深应该是个无法灿烂大笑的男人;他心里有一道伤口,注定他敏感、内敛、冷傲、自持;他是烟波浩渺的大海,蕴藏了无穷的光芒和睿智。
总之,他可以让你觉得他是个天真开朗的男人,是个温柔浪漫的男人,也可以让你觉得他是个唯我独尊,孤傲霸道的男人。
但,其实这些是他,也不是他。
慕璟深就像她刚刚踩过的石阶,一级一级又一级,是一个有层次的男人。
越是矛盾,越让人迷恋。
但,他的内核是孤独。
他的落寞……
沈蔷低眉敛目,再次轻啜一口还是无法爱上的毛尖。
慕璟深的落寞,她能察觉,也是因为自己是个学画的,出于艺术家的所谓直觉。
她自信,其他人很难发觉慕璟深微笑背后的落寞。
一个灵魂深处孤独的男人是一味毒药,伤人也伤己。
她不能碰。
而这样的男人,又岂是肤浅的沈霜能勾搭上的!
而且……
沈蔷勾了勾唇,猫眼微眯,扬起右边唇角,素丽淡雅的面庞立马像被注入了阳光,生动得咄咄逼人。
慕璟深眸光微闪,面上不动声色。
出生于那样的家庭,又怎么可能真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竹林送来清幽的风,风动、幡动、仁者心动。
这一双安静对坐的男女也在不动声色地探究对方。
“慕先生是比我更精明的人。”沈蔷的语调清浅,笑容淡雅。
若是帮凶,何必逗留现场,应该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呀!
但慕璟深明显也是被暗算的,他护着她时,身体涌出的怒气是货真价实的。
“沈小姐可知道那是我常住的套房?”
沈蔷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必要隐瞒。
“知道,我问过前台。”
“沈小姐可想知道令妹是如何把你送进我的房间?”慕璟深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这个男人!!!
沈蔷头皮发麻,心脏一抽一抽地揪痛,蓦地握紧茶杯,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慕璟深弯唇微笑,眸眼流露不忍,叹息地点出:“看来,沈小姐也已经知道是谁帮助令妹了!”
沈蔷脸上露出自嘲的淡笑,“让慕先生见笑了。我……似乎总是眼瞎。”
“人活于世,谁没有被人笑话过?而我心疼你。沈蔷,不如将计就计,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