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欣找山本正浩请假,要求回一趟家。山本正浩当即否决,说现在已进入非常时期,任何人都不准进出集中营,苗雨欣无奈地回了医院。
许子衡与游击队已经得到日本投降的消息,他们商量决定,八月十七日对集中营实施促降行动。高炳伟联系了潍北独立营,同意派两个连增援游击队救援集中营侨民。潍北独立营、齐鲁游击队和苏鲁游击纵队联合行动,从三个方向包围集中营。
原田一部走进山本正浩办公室时,山本正浩正在擦他的军刀。原田一部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山本正浩毫不犹豫地说,没接到上司命令,坚决血战到底。原田一部提醒他,收音机里已经播放了裕仁天皇的《终战诏书》,也播送了冈村宁次司令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山本正浩恶狠狠地告诉原田一部,没接到上村河野命令之前,我决不投降,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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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七日,潍北独立营、齐鲁游击队和苏鲁游击纵队联合行动,分三路正向集中营进发,美军的救援小组“鸭子行动队”再次飞临集中营上空,投下了许多食品,七个降落伞徐徐着陆。许瑞民拍下了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
罗格落地后,率先冲向欢迎的人群。
集中营沸腾了,人们疯狂地蹦跳、哭泣、咒骂、拥抱。
山本正浩下令拉响了警报器,他向日本宪兵和伪军发出命令,说日军空军将对潍县城进行轰炸,为侨民的安全,让所有侨民立即进入地道。
宪兵和伪军全部出动,强行驱赶侨民们下地道。
齐鲁游击队从东,独立营由北,苏鲁游击纵队由南分三路向集中营挺进。鲁明生率齐鲁游击队首先控制了集中营东墙外的油坊仓库地道入口,准备从地道救援侨民;高炳伟带独立营从集中营北侧逼近集中营;许子衡、格拉斯特和韩起彬直接随苏鲁游击纵队直奔集中营大门。
集中营内一片混乱,部分侨民被宪兵和伪军强行赶进地道。托米挺身而出,高喊不要下地道,日军准备用毒气毒杀咱们。侨民们愤怒地吼叫起来。
山本正浩正要下令开枪杀害集中营侨民,集中营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许子衡、格拉斯特和韩起彬随着贺大泉的游击纵队来到离集中营正门三百米处,发现集中营的日本宪兵仍然架着机枪。许子衡让队伍停止前进,他和格拉斯特同时用汉语和英语对集中营日军喊话,敦促他们投降放人。
山本正浩的脸像雷阵雨前的天空,阴沉而恐怖,他如被困的豹子面对向它攻击的狮子,犹豫中又充满着妄想,绝望中企图挣扎,他两眼凝视着大门外的游击队的动向,寻找袭击的机会。他在碉堡里突然发现,向他们喊话的是许子衡和格拉斯特,两眼顿时闪过一丝灼痛,浑身的热血涌动着向上冲顶,变成一道道火光从眼睛里喷发。此时他已不用大脑在思维,只剩下欲望与意气,他像困兽一样发出嚎叫,开枪阻击!不让他们进入大门!嚎叫的同时他手中的枪率先响了,他对准的目标是许子衡。许子衡没有一点防备,他没想到日军在这时候竟敢开枪抵抗,他倒下了,倒在胜利的欢呼声中。格拉斯特拿起扬声筒,继续用英语向日军高喊,日本天皇已经宣布终战,冈村宁次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
山本正浩不再听任何人的喊话,他只看到格拉斯特在猖狂地向他张牙舞爪,他对格拉斯特早已恨之入骨,他永远忘不了被他击倒的耻辱。山本正浩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怪笑,同时丧心病狂地又对着格拉斯特扣动板机,旁边的宪兵跟着一齐开枪,格拉斯特在乱枪中倒下。
罗格冲到现场,他惊呼着扑向格拉斯特,格拉斯特只给内弟留下一句话,一定要把黛丽丝带回美国,把她抚养成人。
贺大泉怒不可遏,他也发出了怒吼,消灭这群日本鬼子!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子弹像暴雨一样打向集中营的炮楼、碉堡、瞭望楼,瞭望楼崩塌了,炮楼里的鬼子胳膊腿、钢盔,连同砖墙、水泥块,礼花开放般抛向空中。
潍北独立营也在高炳伟带领下,从北面炸开集中营的围墙,攻进了乐道院,向南大门冲杀过来,日军和伪军抱头鼠窜。
就在这时碉堡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石川信治把话筒递给山本正浩,电话是上村河野打来,命令他们就地放下武器,向中国军队缴械投降。山本正浩发出一声怪叫,把电话摔到地上。他的眼睛突然发出了绿光,他既没下令停止抵抗,更没下令就地放下武器投降,他撤出碉堡,不顾一切跑向医院苗雨欣的住处,几个宪兵一边射击一边保护着他撤离。
独立营和游击队蜂拥而至,把宪兵司令部和山本正浩的住处团团包围。
山本正浩一头扎进苗雨欣卧室,山本太郎独自畏缩在榻榻米上。日军与游击队交战后,苗雨欣觉得黛丽丝跟她和山本太郎在一起不安全,她让山本太郎在屋里躲着,他把黛丽丝送到戴维斯那里去。山本太郎一个人在屋里听着枪声,害怕得发抖。山本正浩先剥了自个儿的上衣,接着剥儿子的上衣。他让山本太郎跪在榻榻米前,把苗雨欣那把锋利的匕首给他,教他双手反握住匕首的刀把,刀尖对准自个儿的心窝,与他一起向天皇尽忠。山本太郎害怕得双手颤抖。山本正浩忍着愤怒,劝导儿子,问儿子是不是他的儿子,是不是大日本的子孙,是他的儿子是大日本的子孙就不能对日本天皇不忠,他妈正在天国迎接他们,只有到天国他们一家三口才能团聚在一起。山本太郎流着泪恐惧地哀求,爸爸,我不想死,我要去找苗阿姨和黛丽丝。
山本正浩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在父亲的威逼下,山本太郎无奈地握住匕首。山本正浩跪到儿子身旁,安慰儿子不要害怕,他会陪他一起尽忠。说着他拿起了军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他让儿子跟着他一起说尽忠誓言。
咣当!苗雨欣推开了房门,她一声怒喝阻止了山本正浩的行动。
看到这个被自个儿蹂躏了无数个日夜的女人,他狂妄地吼叫,日本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支那人只能做奴隶!他跟苗雨欣说,非常欢迎你回来,你是我的妻子,你要与我一起对天皇陛下剖腹尽忠。说着,山本正浩一步步逼近苗雨欣,他双手一下把苗雨欣死死地抱住,苗雨欣挣扎着,山本正浩正要做最后的吻别,苗雨欣突然一记勾拳将山本正浩击倒在地。
山本正浩惊讶地看着这个曾经软弱得羔羊一样的中国女人,竟然会拳击,竟敢反抗,他再次冲上来,苗雨欣飞起一脚又将他踢翻在地。
山本正浩捂着肚子,拿起了军刀,举刀向苗雨欣扑来,苗雨欣抢先拿起了他的手枪,她对着山本正浩连击两枪,山本正浩两眼满含懊悔倒在地上。
山本太郎放声大哭。苗雨欣走过去,将山本太郎顶在肚皮上的匕首轻轻拿掉。山本太郎声音发颤地说,苗阿姨,我不想死。苗雨欣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托米赶来找苗雨欣,进屋发现山本正浩躺地上并没有死,他两眼盯着苗雨欣放在地上的手枪,正艰难地一点一点爬过来,他的左手手指就要够着手枪时,托米像足球守门员一样蹿过去,他的整个身子横着压到山本正浩身上,山本正浩挣扎一下翻了白眼。
山本正浩的卫兵闻枪声闯进屋子,看到山本正浩被枪杀,举枪对准了苗雨欣和托米,原田一部突然从洗漱间走出,他站到苗雨欣和托米前面,喝令卫兵放下武器,卫兵不顾一切扣动了扳机,原田一部闪身为苗雨欣挡住了子弹,倒在了苗雨欣面前。托米开枪击毙了山本正浩的卫兵。
苗世雄像掐掉了头的苍蝇一样撞进屋来,他亡命地高喊,快!妹妹快救俺!鲁明生要杀俺!苗雨欣看着狼狈不堪的哥,她对这个哥已经失望透顶,她说,你这双手,沾了多少中国人的鲜血?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苗世雄惶恐地跪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吼叫,俺是你的亲哥哪!俺验证了,你左胳肢窝里有块胎记,是老爹把你丢弃在北大沟,让戴维斯院长捡回来的,香姨再把你领养回家,咱们是亲兄妹啊!他们杀了俺,苗家就绝后啦!你快救救哥,以后俺甚都听你的!鲁明生带着游击队追进屋来,他看着跪地上的苗世雄,他吼道,苗医生!不能让你担这不仁不义的罪名!交给俺吧!他对苗世雄冷冷地说,你这汉奸,民族的败类,你还是中国人吗?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俺代表人民处决你!苗世雄一下瘫在地上。鲁明生左右开弓,双枪击毙了这个汉奸。
黛丽丝和几个小朋友赶来找苗雨欣,托米和苗雨欣正在为原田一部包扎伤口。高炳伟、韩起彬、许瑞民也一起冲了进来,说外面的日军已经全部缴械投降。卫兵的子弹没有击中原田一部致命部位,他没有生命危险。这时他只是两眼定定地盯着苗雨欣,他很慢很轻地对苗雨欣说,那些药丸是我放到你的房间的,我是在日本出生的韩侨,我爷爷在日本被害,亡国奴的耻辱早刻在我心灵,是共产国际帮我走上了复仇之路,我的真名叫朴正树。我要求把山本太郎带走,我要把这个无辜的孩子抚养成人。
罗格在苗雨欣、高炳伟、韩起彬和戴维斯、托米的帮助下,把格拉斯特与艾伦合葬在乐道院外的墓地,许瑞民也把他爹许子衡埋葬在格拉斯特的旁边,集中营的全体侨民为他们送葬。
黛丽丝一反常态,她没有哭,只是沉思。原田一部带着山本太郎向格勒斯特和艾伦鞠躬哀悼。
送葬归来,苗雨欣看到有个疯子在乐道院大门外出洋相,他舞着笑着喊,天地良心!善恶有报!天诛地灭!苗雨欣走近看,那人是她爹。她把他送回家,给他服了镇静药,让家里的用人看好他。
罗格带着黛丽丝要离开潍县,苗雨欣搂着黛丽丝哭别,两个恋恋不舍。
原田一部带着山本太郎也走了。苗雨欣和托米为他们送行。
山本太郎跟苗雨欣难舍难分,苗雨欣为他们流下了一把一把的眼泪。
高炳伟和韩起彬也来跟苗雨欣告别,他们分别代表重庆和延安感谢她,称她是反法西斯勇士。
托米没有走,他一直默默地等苗雨欣接受他的求婚。苗雨欣说,托米,我爱你,但我不能跟你走。我爹病了,他再不好也是我爹,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托米说,我可以继续留在中国,和你一起照顾他一辈子。托米进了苗雨欣家,成了倒插门女婿。
不到两年,苗志远去世了。中国再一次陷入内战,天下仍不太平。在托米的劝说下,苗雨欣含泪离开故乡,离开中国,跟托米一起去了英国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