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贼纵然厉害,也不能摆脱掉笛千,而笛千心里顾虑着阿夜,不由得更急,并未多想,直到发现周围逐渐冷清,进了一条暗巷。
那小贼终于不跑了,眼里露出怨毒的光,从暗处走出了两个黑袍人。
见此情景,笛千心里哪还能不明白?可她不但不恼,反而生出几分欣喜来。哈哈,多久没动武了?正愁手痒,这几个不长眼的就送上门来。
她没有趁手的兵器,也不介意,笑道,“一起上吧。”那两个黑袍人半点不客气,从腰间抽出三尺多长的黑刃,一左一右夹攻过来。两柄薄剑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淡淡月光之下竟然一点反光也没有,无声无息。这二人配合默契,招式凌厉狠辣,一招尚未用老一招便已接上,一剑快似一剑,用的也不是中原路数。笛千首次真正迎敌,本就略带些紧张,一时不查,身上已中了两剑,衣服被划开长长两道。幸而她步法精妙轻功又高,险险闪开并未真正受伤。但这两下,足以让她收起轻视之心,打起精神,全力迎敌。渐渐的,体悟出二人的剑法风格,她才放松下来。
一时间巷子里漫天剑影,密不透风,寒意阵阵。笛千在重重剑影里左躲右闪,表面上十分狼狈,可那二人却是越来越心惊。他们从小就被迫形影不离,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不停地练这几套剑法,早已默契非常。门内的剑法更不似中原武林那般,图的强身健体,潇洒漂亮,而是招招要人命,诡谲狠辣不留余地。平日里二人合作,在黑夜杀人,常不出十招已致人死命,便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也最多不过百招便丧命乱剑之下。而这女子,小小年纪,怎么竟支持这么久,还不见疲态?幸而二人不知笛千此时的心思,不然怕不只是心惊了。
笛千只是一味躲闪并不进攻,不是没有余力,而是好奇。这二人的功夫路数好生奇怪,倒是和师叔的想法有些接近。师叔常说,平日练几套练气修身的剑法便罢了,可真正临敌时,那些花架子半点用处也无,剑使得再漂亮伤不了对手又有何用?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剑的威力上。
“天一涧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又岂是叫来玩玩的?笛千心里想着我且等等再动手,把他们的这几套剑法学下来,回去练给师叔看,他老人家心里定然欢喜。这么想着,也就不急了,心思慢慢平复,一心一意的学习起来。她生怕这两个人藏私,于是只用五成力,还屡次卖出破绽,让这二人全力进攻,又在千钧一发时堪堪避开。又过了盏茶时分,笛千见二人再没新招数可出,心中叹一声可惜,正要下手制住他们,突然听见巷口不远处有人喊“笛儿姑娘”,却不是阿夜。她心里一慌,才想起自己会武的事万万不能暴露,顿时不知如何是好。那二人瞧准她分神的机会,突然变招,一人上左,一人下右,连出十二剑,顿时将她罩在剑影之中。就在此时,一把展开的铁扇夹着劲风飞来,连笛千都暗赞一声“好内力”。那铁扇擦着笛千的身子转了一圈,打落了两柄剑。接着一道剑影闪过,斩落了两颗头颅。
笛千“啊”的惊叫一声,看着那二人还喷着血的脖颈,心中一阵不忍,又觉得胃里一阵难受,扶着墙干呕起来。
剑主人见状,暗暗点头,走过去,柔声问道,“笛儿姑娘,你还好吧?”
过了片刻,笛千平复下来,对着那人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侠士相救。”
那人连忙避开,不受她的礼,笑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秦涣。”
笛千闻言,猛的抬头,他就是秦涣?阿夜临行前好像特意交代过她,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拿着那玉玦去找秦涣。原来是阿夜的朋友啊。她借着月光打量着他,身量很高,一身白衣,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面貌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只除了他的唇。嘴角略微上挑,给人一种很不羁的感觉。
“哎呀,糟了!”笛千环顾四周,发现那小贼早趁乱跑了,不禁着恼,“我的钱袋还是没能追回来!”
秦涣忍俊不禁,开口道,“四...嗯,失了银子事小,人没事就好。咳,那个阿夜,可不在乎这点儿银子。”
笛千不语。师伯说山下的人很看重钱财的,自己今天拿着阿夜的银子乱用,其实是有一点点私心的......看着他毫不介意地把钱袋挂在她腰带上,笑眯眯的随自己高兴的样子,她心中一直有一种软软暖暖的感觉.....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介意丢掉阿夜的银子呀。
秦涣看着那低着头,脸色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懊恼的姑娘,想到她一点防人之心也无,却十分聪颖,又想到刚刚目睹的那番精彩打斗,不禁微微苦笑,真的就是这位了么?他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啊。
“秦少侠一直和我们同路吗?”笛千问。
“‘少侠’二字秦涣可当不起,姑娘叫在下‘秦护卫’或是在下姓名都可以。”秦涣道,心想这位姑娘可不能当成一般侍女对待呀。
笛千见他没有辩解,心中便已了然。好个阿夜,哼,真是过分!有人一直跟着却不告诉自己。回去非要好好教训一通不可。
秦涣见她表情,连忙补上一句:“姑娘不要太怪阿夜了。他是怕扫了你的幸吧。而且刚刚你追来的时候,他很担心呢。”
笛千“哎呀”一声,一附额头,“阿夜呢?还在原处等我们吗?”
秦涣顿时无语。
两人从暗巷走出,正见到阿夜一路跑来的身影,额上还冒着汗,一见到他们,立刻松了口气,“可找到你们了!你没事吧?”后半句是对笛千说的。
“我没事。多亏秦护卫来得及时。”笛千一笑,“秦护卫功夫真好。”
“是啊,涣大哥可是顾府七大护卫之一呢。武功了得。”阿夜附和道,还对着秦涣挤挤眼睛。
秦涣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这两个人......恐怕谁都不会输给自己吧?
夜里,一灯如豆。
阿夜仔细地低着手中的信件,“这就是那些人的全部行踪了?”
“是,少主。”地上恭敬地跪着一个人,正是四方楼的老板路秀虹。
“那条暗巷里的两具尸体,和那个溜走的贼可派人查过了?”白天里那张娃娃脸上的稚气早就褪了干净,同一张面孔,此时竟隐隐流露出一种贵气和威严。
“查过了。那些人很是小心,尸体上并没有任何能透露身份的东西,就连衣服都是在当地定做的。只是这两把剑很是古怪,属下在云南多年,从未见过类似的兵器。”说着,双手呈上那两把黑刃。她接着汇报,“至于那个小贼,是当地的一名混混,今天上午收了他们的钱,替他们做事的。”
阿夜略一点头,他拿起那两把黑刃,只觉得很轻,触手冰凉,用匕首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剑身上,血慢慢变成深紫色。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此事我已有了计较。你不必再插手。跟踪的人撤回来吧。”
路秀虹面色一僵,道:“属下谨遵少主之命,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派了三名高手远远跟着那异族公子和鬼面人,可是,那三人已失去联系,怕是已遭不测。”说到这,她的眼中流露出恨意。
阿夜的瞳色骤然幽深,良久,他道,“好好安顿他们的家属。”
“是。”
“明日我就起程回顾府。点苍派余下的事,顾连城应该可以处理好了。叫我们的人撤回,注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眼睛眯起,似乎在笑,“这个功劳,可是顾连城的。”
“属下遵命。”
第二日清晨,笛千打了井水洗漱完毕,觉得神清气爽,出了屋,就看见秦涣正在院子里练剑,阿夜坐在一旁沏了一壶茶,正细细品味。
“涣大哥,阿夜,你们起好早啊。”昨天回来路上他们又玩了一会,更熟悉了些,叫“秦护卫”太过生硬,她便学阿夜改了口。
“不早不成啊,”阿夜笑着说,“我接到了信函,府里有事,召我回去呢。”
“啊?”笛千眼里流露出失望。
见她如此,阿夜笑道,“又没召你回去,你不必急。难得出来,你可以多玩玩呀。让涣大哥陪你好不好?”
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笛千刚要开口说“我陪你回去吧”,又咽了回去。眼珠儿一闪,她想到一个主意,忙道,“好呀,我可要好好玩玩。”又补上一句,“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人陪。”嘿嘿,到时候,突然吓他一吓,嘿嘿。
阿夜虽有点不放心,但他了解笛千,知道她真的不希望有人陪,只能应了。本想拉她一起回去的,但看她对外面的留恋,又不忍心,想到即将分别,心里竟有几分不舍。他勉强笑了一下,“那我们一起用早饭吧,当饯行了。”
笛千连忙应好。
这一餐的时候,笛千一心想着自己的计划,想着他到时候吓了一跳又惊喜的样子,心里着实得意,一直笑眯眯地。这笑容让阿夜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就这么希望自己快点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