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仆上前说道,“夫人想和少爷聊天,其他的人都回吧。”
顾连城颔首,“麻烦温伯了。”
该走的走,该散的散。护卫退守出去,侍女小厮纷纷各忙各的,没一个多嘴的。俨然大家风范。
直到屋里的人都快走空了,笛千仍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母子。“笛儿姑娘,走吧。”秦涣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笛千点了一下头,慢慢的,随着秦涣转身离开。她是孤儿,自幼没有爹娘,不很理解那份感情。但是,不知为何,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少年的悲哀。那种悲伤的,孤单的,委屈的,甚至带了几分自嘲的感情。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虽然顾花棋始终没有向这边看来,但她莫名地感受到了他的心伤和忍耐,进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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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我可以开方子。但是,那只能暂时地安抚夫人的情绪,让她稍事冷静。但若说根治——仍是那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晚辈,注定不是那解铃人。”申鹤难得的,没有胡闹。一路上,顾康悦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眉目间更是忧色难解。
“怎么解铃?除非大哥活过来。”她冷声到。
“那,康康,你的爹......”申鹤不愿明说,但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这位族长当真过分,自己的妻儿悲惨至斯,他竟还不出现。
“爹在也没有用。娘已经认不出他了。他出现,娘的精神会更不好。”顾康悦闭了眼,靠在申鹤身上,完全由他扶着。申鹤立即抱稳了她,伸出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康康,折腾这么久,你累了。别想那么多,歇一会儿吧。”
顾康悦无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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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花棋!”一条人影从树上落下,直接落在花棋面前一尺处,怔得他一愣。
笛千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笛儿,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状态明显不好,脸色有些灰白,眼睑下一团淡淡的乌青,衣服有些皱皱的,疲倦之色难掩。但看见笛千,仍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我在这儿等你!”笛千的声音清脆,眼睛调皮地眨眨,“你只要一进一情阁,我就会看见你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嗯,没休息好,人变笨了。”
花棋见她面色红润,脸上神采飞扬,整个人生机勃勃,突然觉得心里软软的,这两天来身上熬出的阴郁哀伤之气,淡了很多。虽然,别人看不出来,顶多觉得他有些疲倦。
“怎么会?我还好。”他说,见笛千似乎高兴,打起精神驱了疲累,“笛儿,要去玩儿吗?”
笛千眼底的心疼之色一闪而过,“不去玩!我想吃你家厨子做的‘齐麟独秀’,‘金玉满堂’,‘好逑汤’。嘻嘻,已经吩咐了厨子,就说你四少爷想吃。晚上就可以尝了,好不好?”笛千拉住他的袖子,扬起小脸儿问道。
花棋忍俊不禁,“你都先斩后奏假传圣旨了,还问我好不好?”
笛千摇摇头,“没法子,你才是‘主子’嘛。”
“那现在呢?难得你竟等我,是不是又想玩什么了?”
“花棋你饿不饿?”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顾花棋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当真饿了。”他哪里会饿?这两天安抚娘亲,耗费了很多心神,此时真想找个不见光的地方,静静调息。以往的每次,都是这样过的,然后,练练‘哀字剑’,进境总是比平时略快些。顾花棋心里有几分自嘲,难道他这顾府的四少爷还能像个普通少年一样找人哭诉一番委屈么?练过哀字剑,便将这份悲哀沉淀了。可是,面对她的笑脸,那句‘不饿’,却是说不出口的。她,竟在等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又一个第一次。顾花棋苦笑,自己,能承得住几个这样的关怀?
“哈,我就知道你会饿。上次......不提也罢。我也亲手煮了粥给你,只是放到这时,怕是有点凉了,要尝尝么?”上次那碗粥,在她伤心恼怒之下,倒了。现在想想,竟有些后悔。
“真的?”眼睛亮了亮。
“还骗你不成?”笛千笑着拉他走进一情阁外进的小屋,那算是她的私人领地。当初花棋扮小厮的时候,没少在这打地铺,此时走进,竟有些熟悉的温馨。笛千然后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大碗,揭开盖子,瘦肉芦笋的清香便传了出来。献宝似的递过去,“不热了,快喝!”
花棋笑着,也不提醒她没有勺子,直接捧了碗就喝了一大口。本是抱着“必死”的心理,准备了一肚子溢美之词,吞了一口粥下肚,竟瞪大了眼睛,那些称赞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只说出:“好喝!”又喝了一口。
笛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当然得好喝了!当年在山上,那帮师弟们恭恭敬敬地叫“大师姐”,少说也有一两分是冲着她的厨艺去的。当然,她很懒就是了,没什么大事,基本不下厨。好像只有除夕才勉强答应掌勺的,还是冲着师父师伯师叔的压岁礼物去的!
眼见那一大碗粥下去了一半,顾花棋才返过神来,略带了几分赧意,“笛儿,你要不要吃?”
笛千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拜托了,你都伸舌头舔了,还要我吃?”
顾花棋的脸有点红,他哪里有伸舌头舔,不就是吃相难看了些么。可是,这又不能争辩,越描越黑的事儿。
“我早就吃饱了。”笛千笑着看他喝完了那么大一碗粥,还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心下稍安,他终于沾了点活气儿,不是刚才那副干枯的样子了。
用过了漱口茶,花棋有些呆呆的,被笛千拉着,进了自己的主屋。又呆呆的看着笛千整理他的床铺。“你在做什么呀笛儿?”
“铺床啊。少爷该休息了。”笛千理所当然地答。
顾花棋僵住,铺...铺床?
笛千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的贴身侍女么?”
彻底僵住。她?贴身侍女?开什么玩笑!她哪里有半分为人仆婢的样子,不欺压他这个“主子”就不错了!不过...今天的她,好像很不对劲儿啊。难道是......是在安慰他?顾花棋看着那自顾忙碌的人儿,觉得那碗明明凉着喝下的粥,竟开始散发丝丝暖意。
“好了。”笛千拍拍手,示意大功告成。眼见着那“少爷”没反应,眉头一皱,走过去,“你该休息了。”二话不说,脱他衣服。
这下顾花棋反应过来了,猛的躲开,双手护住衣领,“你要干什么?”
笛千有些好笑。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你说干什么?我的‘小少爷’?”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哈哈,你就从了姑奶奶吧。痛快点,脱!”
顾花棋立刻入戏,“不,不要啊”
“啊,你放过我吧...”泫然欲泣。
“不要啊,不要撕。”真的不要撕,笛儿,这衣料不普通,别撕疼了手。
很快,外衣脱掉,看看中衣,笛千脸竟悄悄红了红。“上床去!”
“嗯。”可怜巴巴的样子。
笛千过去,帮他掖了被角,坐在床边。“睡觉。”伸手蒙住他的眼。顾花棋的睫毛很长,眼睛眨了眨,睫毛如两把小刷子划过掌心,笛千烫到一般缩了手。瞪着他,凶巴巴的,“闭眼!”
“嗯。”乖乖地上眼睛。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花棋,安心睡一觉吧。笛千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知道你从不会表现出来。那就闹一闹,至少,将那份伤心搅散一点。不要求你开口说出来,至少,也别闷在心里。轻轻的把他那如墨的青丝拾起,放在枕侧,别压到扯痛了。花棋,笛千知道你很累,那就好好地睡一觉。这次,换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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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温?”夫人顾氏的脸上露出茫然。
“老奴在。”温伯仍是一身灰衣,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盆花。“夫人,这株盆景山茶放在榻角可好?”
“就放在那吧。阿温,正儿呢?”视线有了焦距,定在那盆花上。
“回夫人,大少爷今早刚从夫人这出去,出府办事去了。半月后再回。”顺手到了一杯茶,递给她。
“悦儿呢?”饮了茶。
“大小姐晚上来看您。”恭敬的递过帕子。
“哦。”她坐在椅子中,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半晌,“阿温,你陪我下一局吧?”
“是,夫人。”
侍女立即摆了棋盘棋子,添上茶水。
“可惜,现在的山茶花还没全开。不然,把棋盘摆到院子里去,花间赏棋,倒也是美事一桩。”顾氏温婉地笑了,看不出一丝不同于常人之处。
“是。”灰衣老奴目光低垂,注视着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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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貅生病了,这一阵感冒的好多呀......天气突然变冷,大家要注意保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