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服气你们了!郑新走进卫生间,立即扑捉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骚扰地他浑身躁动不安。他扬起脸来,任水冲击着……他洗完澡出来,寒星已睡着,真是个没肝没肺的孩子,郑新心中暗想。他拉条毛毯,背靠床头,毫无困意。他调低了电视机的声音,换了几个频道,总看不下去。邻边床上寒星身子那美丽的弧线吸引着他,她的两个胳膊在灯光下光洁动人。那个床上躺着的本应该是西湖冷月,他设想了许多激情洋溢的场面,现在都成了冷酷地嘲弄,唯独没有想到这种结局。
寒星一阵急促地呼吸,突然醒来,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扫了郑新一眼,又翻身背对着他。
寒星,郑新又喊了一声。
不要骚扰我!寒星有些不耐烦。
你理解错了。郑新说,你要不看电视的话,我想把灯、电视都关上。
不要关,这样我睡得好。
郑新只好躺下,他有点失望。他想,本来寒星还是挺欣赏他的,尽管把他比作一只破船,那是最后的依靠。演砸了今天的戏,在她眼里,他变得一钱不值。这失落叫他有些愤怒,但他又不知对谁发作。他转过身去,躲过刺眼的灯光,努力使自己睡着。
十五
郑新把包放在行李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列车开动了很长时间,去不去卧铺车厢,他拿不定主意。伤心的旅程影响了他的情绪,似乎对任何话题都提不起兴趣。见了寒星,又说些什么?看得出,她对他已失去交流的兴趣。他知道,像寒星这种性格,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会寂寞。
昨晚,难以抑制的情感折磨着他,几乎一夜失眠。他的头有点痛,闭着眼靠在后背上,不久,在吵杂声中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下午1点多钟,服务员在车厢内叫卖着手中的食品。郑新连忙给寒星打电话,问她怎么吃饭。
我吃过了。寒星告诉他。郑新呆在那里,寒星的回话叫他一阵心凉。他在洗手间用凉水来回搓着脸,然后默默地站在那里,品味着镜中那苍白而疲惫的面容。此时,他第一次意识到金钱的重要,阮囊羞涩无法保持人格的独立。车厢内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男女都是孔方兄在支撑着,不然,他们和街头游荡的乞丐没有什么差别。此次杭州之行,郑新经历了从风流潇洒到狼狈不堪,天上地下的跌落,这跌落叫他刻骨铭心。自己的一时冲动铸成了今天的难堪,他有些后悔,也痛恨自己的无能。平心而论,他是个好男人,下班回家,家是他依恋的小窝。他有几个同学,论职业、论长相都远不及自己,听他们吹嘘,绝不止一个情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自己还没下水,刚到河边,便跌得仰面朝天。没逮住黄鼠狼,白惹一屁股臊。
服务员推着饭车过来,郑新买了两个面包,面朝窗外狼吞虎咽,心里一阵滚动,热泪一下涌出。
人没有受不了的罪!郑新想,这句话看似平常,总结这句话的人一定是身处特殊环境里,才说出这至理名言。他认为在这拥挤吵杂的车厢里,难以熬过漫漫长夜,后来他睡着了,睡得非常甜,手机的铃声并没把他扰醒,他正做着梦,他和晓云参加同学的婚礼,一桌的山珍海味,他毫无顾忌地咀嚼着。
寒星捏着他的鼻子晃醒他,你真像个猪,寒星说,手机不接,非叫我来一趟不可。
郑新晃晃脖子,不好意思地一笑,都9点了。
喊你去打牌,三缺一。寒星问,你还没吃饭?
郑新站起,寒星说,不打了,你去卧铺睡去吧,我坐这里。郑新连忙说,哪能叫你辛苦!
这里人多,热闹,我喜欢,寒星说着坐在那里。
两人出来火车站,郑新精神一震,长叹了一口气,说,到家了!他对寒星说,放心,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
知道,我又没把你当做骗子。寒星说着,伸出手,再见!
郑新笑着问她,就这么简单?
寒星一笑,和郑新拥抱在一起,她说,其实,你这人还是蛮可爱的。
郑新心中一动,点头和寒星告别。他快步走向5路车候车亭,有人扯住他的衣服,他刚一回头,便挨了一巴掌,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下。就是这个狗东西,拐了我女儿!一个女人边打边骂。郑新一把把女人推开,突然围过来几个人,拳打脚踢。他挣扎着,想跑开,刚跑了几步,被踢倒在地,他又爬起,刚想走,头上重重挨了几下,他倒下去。
十六
当唐小凤得知是丈夫通知的120,把郑新送到医院时,她和他大吵大闹。丈夫一反常态,训斥她,你是心血来潮,不计后果。人死了咋办,你能脱了身?他现在报案,你也得被拘留。她知道丈夫的话有些道理,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饭店的几个伙计也不是会办事的衙役。事已如此,只有豁出去,搅它个天翻地覆,非把郑新整个身败名裂不可。
第二天上午,唐小凤首先扑到黄河区工会,她不去楼上工会主席办公室,只在院内扯着嗓门叫骂,骂郑新道德败坏,骂郑新拐骗幼女……工会的人全站在窗口观看,听唐小凤的骂声,逐渐明白了原因,事出郑新身上,大家有些吃惊。怪不得他今天没来上班,工会的人私下议论。
陈静叫人把唐小凤劝上来,问问情况,唐小凤不上楼,愈劝她喊声愈大,陈静叫保安把她赶出去。
唐小凤已达到目的,离开工会,直奔市政府。别看她是一个小饭店的老板,在这里,她是轻车熟路,几年的折腾,她没少和他们打交道。王市长刚要出门,唐小凤一下跪倒,泪流满面。
这不是唐小凤吗,怎么回事?王市长叫人把她拉起,让到办公室。唐小凤又要下跪,王市长拉起她,叫人给她倒了一杯水。又什么困难尽管说,不要哭吗。
唐小凤抽泣了一阵,我告黄河区工会的郑新,他作为一个公务员,道德败坏,流氓成性。我女儿还是一个学生,他把她拐出去几天,昨天才回来。昨天我骂了他,他现在躲在医院装病,还听说最近提了工会副主席……
那个区的?王市长问。
黄河区的,叫郑新!
王市长喊来秘书长,你把她的事问清楚,叫纪委查查,把查的情况告诉我。
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唐小凤离开市政府,心情舒畅。她要找个地方吃点饭,再下来,就是怎么规矩规矩女儿的事了。
丈夫对她的做法极为不满,任何事都是双刃剑,离开了既有的轨道,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他忧心忡忡地说,你这样会毁了寒星,她还是个孩子!再用两年,她就要高考……
唐小凤认为丈夫是个书呆子。她说,你懂个屁!不这样,要拿医药费,派出所还要找你的麻烦。他占了女儿的便宜,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你能咽下,我咽不下这口气!
唐小凤在女儿房间站了一会,她要把电脑掐掉,把女儿的手机收回,切断寒星与外界的联系。唐小凤喊过来保姆,小杜,每月给你加200元钱,早上你陪寒星一块送她到学校,晚上,你到学校接她回来。小杜点头答应。
你记住,唐小凤说,看住她,不能叫她上网,不能和男孩子说话!
小杜点点头,不由地笑了。
你怎么能这样?丈夫跑过来,这不是在监视她吗,她已经成年了。
她不成年还出不了这事!唐小凤讨厌丈夫的干涉。
你……丈夫手指着她,手有些哆嗦,你懂吗,你越这样,她逆反心理越重,这会毁了她!
唐小凤还是第一次看到丈夫气成这样,她觉得丈夫迂腐、可笑,家里事你别管,你除了教书,你懂什么!她转身走开。
十七
郑新醒来,已是在医院里。他不知自己的头伤到什么程度,他感受到的是剧烈的疼痛。打他的人肯定与寒星的家人有关,那女人肯定是寒星的母亲。他觉得这飞来横祸有些冤枉,他们声称拐了她的女儿,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父母喊醒他时,已是中午。郑新看见晓云站在母亲的后边,冷冷地看着他,他心里一颤,她肯定听到了风声。
为什么打你?父亲问他,要不要告他们?
还告人家,晓云说,人家正告他呢。
两位老人听晓云话里有话,碍着病房的人不好再问,想退出去叫他们说说话,他们刚一转身,晓云扭头走了。
你吃点什么?母亲问。
什么都行。
郑新刚吃过饭,陈静夫妻俩来看他。他们把花篮放在茶几上,晓云不在?陈静问。
她刚走。
陈静的丈夫向郑新做了一个鬼脸,问,怎么样?他和郑新很熟,一见面就拿对方开玩笑。
郑新习惯地摸摸头,头有点疼。
那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他凑近郑新,小头享福,大头受气,这是规律。
你瞎说什么!陈静推了他一下,他呵呵大笑起来。
郑新问陈静,你们怎么知道的?
陈静停了一下,说,今天,女方的母亲在工会闹了一上午。
郑新气得直皱眉,这是无中生有。看他们满面狐疑的神色,真的,回来我再告诉你们,与我毫无关系。
给你没关系,肯定给我有关系。陈静的丈夫笑着说,陈静一推他,两人和郑新告辞。
寒星的母亲竟然闹到工会,郑新又气又恨。这是他最担心的事,今天没能上班,怕被领导、同事误解,正寻思找什么借口来搪塞,没料想,她会骂上门去。他左思右想,这件事,他无法向同事解释清楚,只会越抹越黑。此事是否影响自己职务的升迁?以后上班,怎么面对同事?还有晓云,她会刨根问底,查清楚这件事,弄不好,很可能危及自己的婚姻。郑新越想头越疼,不禁闭上眼。
晓云送饭来,绷着脸,没有一丝笑意。
谢谢你!郑新对她笑了笑。
我是护士,这是我的责任,对任何人都这样。她的话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弹性。
她面色憔悴,多日的失眠使她的眼袋发暗。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郑新知道她有话要说,有话要问,出于自尊,她不想叫病房的人听到。晓云是个要强的人,事事都想出人头地,现实给了她一个耳光。尽管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与一个女人有关,这更叫她无法忍受。为这个家她费尽心思,她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却是愚弄,刀子从后面捅来。这几天,她一直在问自己,要不要分手?婚姻所圈定的是两人世界,绝不允许另一个人搅和其中。
同病房的人多次问郑新知不知道嫌疑人,叫郑新报案告他。郑新说不知道,他不是怕事,此事一张扬,会毁了寒星,她还是个学生。
郑新看着晓云可怜,心中懊丧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认为计划周密,万无一失,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荒唐的约会伤害了这么多人。他担心晓云承受不住,依她的个性,他不是躺在病床上,巴掌早扇过来了。他告诉晓云,跟那女孩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我会给你解释清楚!
晓云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了。
十八
走出校园时,寒星把苗苗拉到一边,你她妈的真不仗义,连朋友都出卖?
苗苗身子一扭,我不是故意的,你妈妈说你叫人犯子拐走了,我一害怕,才说了实话。
我会那么傻!寒星问苗苗,学校里还有人知道吗?
你真的不知道?苗苗问她,在班里你看不出来,都挤眉弄眼的,你妈妈带人把那男的打了!
寒星愣在那里,两唇紧闭,眼泪流下来,愚蠢,我怎么生到这个家庭!寒星恨恨地说。
寒星一进家门,就知道今晚不会平静度过。平常,她放学回家,在家等候她的只有保姆小杜。今天,父母都在家。他们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似乎正等待她的到来。寒星一看见母亲,气便往上顶,她脸一撂,走进房间,砰地关上门。
寒星,你出来!唐小凤在外面喊着,寒星没有理会。她又喊了几声,寒星依然没有回答。她见寒星不出来,走过去,推开寒星的门,寒星坐在床上,脸扭向一边。
我喊你,怎么不回答?唐小凤问。
宪法有规定吗?我非得回答。
您看看,她作成啥样了!唐小凤气喘吁吁,你出来!唐小凤喊道。
寒星一下站起,问,是不是你要打我?
你不该打吗?
你打啊!寒星尖声质问,你谁不敢打,你凭什么打人家,我与他有啥关系?保姆小杜过来,把寒星按在床上,过来又推推唐小凤,说,你消消气不好吗。
事到如今,还不认账,她是醉死不让那壶酒钱。唐小凤对保姆说,你说没关系,你怎么和他一块出去,你们在车站搂搂抱抱,当我没看见!
你在监视我,寒星一下从床上蹦起,她脸涨得通红,可恶!说着坐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您现在充好人,关心我了,早干啥来?我一天到晚见到过你们吗,晚上,你们12点谁在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