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今天的天气格外阴沉,大雪纷纷扬扬迷着人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
一顶素白的小轿停在皇宫的门口,拦在她回家的路上。
十年不见,邪焰还是那么年轻,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显老,只是沧桑得厉害,没有了当年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大哥来了?”她惊讶地看向暖轿,邪焰掀开了轿帘,里面的人正冲着他微笑,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不影响他笑得温暖如春。
“大哥!”果然是大哥来了,她笑着走了几步,却蓦然停在原地,因为软轿里的人却没有丁点反应,就像一座精美逼真的塑像。
“大哥……”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上一步,与软轿里的人遥遥相望。
然,古君笑却垂下了头,嘴角还微微勾起,带着满足的笑容。
“大哥——”一声哀叫响彻云天,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冲到软轿前,轿里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大哥!大哥!你醒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她哭嚎着扑到古君笑的怀里,不知所措地捧着他的脸,希望他能够答应一声,“邪焰!他昏过去了!快来救他!”
她搂着他的腰,拉着他如枯木一般削瘦的手,感受着他的身体由温变冷,由冷变硬……连带着她心里仅有的一点温度也渐渐地消失。
“别自欺欺人了,他死了……”邪焰说,“我把他抱上软轿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大雪继续纷飞,大地银装素裹,一片苍茫,两个相依而拥的人很快被大雪掩埋。
崔瑶撑起伞走了过来,替两人遮住风雪:“主上,保重身体……”
她迷茫地抬起头,脸皮已经被冻得青紫,崔瑶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千绝岛上,她曾经也是这样的绝望,然后就像发了疯似的挥舞着手里的剑,大肆杀戮。
“主上?”崔瑶担忧地叫了一声,“您冷静一点!”
她笑了两声,早已泪流满面,将古君笑安置在自己的暖轿里之后,把身上的狐皮大氅扯下来盖在他的身上,仿佛只要把他暖热了,他就能活过来似的。
“哥,我带你回家……”
她的府第离皇宫很近,曾是永平王的一座别院,进了内宅,绕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一处比较静幽的小园,里面翠竹青郁,烟雾缭绕,恍如人间仙境。
园子的正中央修建着一座假山,假山环抱之处有一座宽敞的温泉池,泉眼里咕咕地涌着热汤,白雾蒸腾,池子里面栽种着几株稀世名贵的火莲。
“你看,这是我特地为你修的园子,你喜欢吗?……人家都说温泉能强身健体,所以我才向皇上讨要了这处别院……本来想接你一起住的……”
回答她的仍旧是淡淡的笑脸,似乎很满意。
身体不好的人最怕冷,所以她将这里的屋子烧得暖暖的,总怕把大哥给冻着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接他,他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连一句话都不曾给她留下。
将古君笑安置在床上之后,一下子跌坐在床底下,连扶着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上……”崔瑶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她。
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他单独呆一会儿……”
“是!”崔瑶跟柳飞絮对望一眼,退了出去。
接到柳飞絮担忧的眼神,崔瑶笑笑:“放心吧,没事的。”
柳飞絮无声地点点头,抱着剑守在门的另一侧。
眨眼之间,凤颜泣搂着一个男人哭倒在皇宫门口的事传遍了耳目灵通的大臣们耳中,她的身分也已经昭然若揭,古君笑坐的软轿上,雕刻着古家的标记。
已经是黄昏时分,她已经在里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古家的人已经上门来索要古君笑的尸骨了,但没人敢进去打扰她。
一帘明黄色映入眼帘,再往上看,是太子那张如刀削般刚毅的脸。
“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你有什么可难过的?”
“太子妃死的时候,你难不难过?”她的手抚上古君笑过份苍白的脸,眼中带着浓浓的爱恋,“当初你为她醉生梦死,我还觉得你蠢,现在倒是理解你的心情了。”
太子的脸瞬间乌云密布,他扣起她的下巴说道:“阿云,惹恼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现在,马上站起来,去处理他的丧事!”
古云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显些摔倒,再回过神来,已经被太子抱了个满怀,太子微皱着眉头,说道:“醉生梦死过后,我爬起来还是太子,你呢?你还能爬起来吗?”
“有什么爬不起来的?我早就习惯了被人抛弃,只是想趁他还没入土的时候,多看他两眼罢了。”她推开了太子的手,坐到了床边,“从今以后,我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这个世上连一个牵挂的人都没了……”
“我呢?不足以让你牵挂?”
“你?你早就把我抛弃了!我十四岁就跟了你,可你转身就娶了别人,说实话,我挺恨你的……”
“没喝酒就醉了?今天我不跟你计较,这种话别让我听到第二遍。”
“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明天我就得把人还给他们……”她哀叹一声,仰望着太子说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总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抱着我。”
太子咬咬牙,恨恨地拂袖离去。
见到古君笑的尸体,古老夫人一声悲号瘫倒在了地上,古重阳将她扶起来,劝道:“母亲,节哀吧!”
老夫人一把推开他,吼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宠那个狐媚子,我的君笑怎么会出事?我告诉你,你要想把古家交给古君修,先给我把那个贱人杀了!”
二夫人低下头,掩住唇边的冷笑。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夫人骂道:“你这个贱人!你等着,我是不会让你们得意的!”说到这里,她眼前一亮,溢出一种疯狂的色彩:“来人,备车,我要去把古云接回来,我要让她替君笑报仇!”
“母亲,你别胡闹!”古重阳急忙拦住了她,“您接古云我没意见,但我求您不要利用古云来报复古家,古家可经不起折腾了。”
嫡长孙英年早逝,对于一个世代传承的大家族来说是很忌讳很不祥的,更何况嫡长孙没成亲没留后。
嫡庶之分天差地别,庶子继承家业,在别人眼里也是低人一等的。
古君修若是个有魄力的,也能撑起古家,可偏偏是纯孝过了头,只知道听从父母之命,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
想到这里,古重阳才察觉出不受自己关注的嫡长子有多么重要,似乎他就是古家的顶梁柱,他折了,竟然没一个能代替他撑起这个第一世家。
他的目光扫向了低眉顺眼的二夫人,手心突然有些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