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且莫思归去
窗外墨绿的柳树上，当第一片叶子离开树枝随着清风旋转开来，短暂的飞舞过后，静落地上，最终等待生命的衰败。
卫策端着摩纳滕递过来的药碗，略微犹豫了一番，才仰头一饮而尽。
摩纳滕看到，再一次对他慎重说道：“‘回环’草只是将你体内已融入血脉之中的‘往生’拔出聚拢至脑部，对人体并无多大影响，只是接下来银针破脑，‘往生’俱散，对你的功力乃是致命一击。”
卫策听着摩纳滕的解释，摇了摇头，随即又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只是担心……想不起她。”
手中的银针顿了顿，摩纳滕低头蹙眉一番，才又整理起来手里的用具，宽慰他道：“这倒是不用担心，凡银针破脑，即便是十倍的‘往生’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你如今脑中已经微微成像，有这样好的兆头在前，你就安心吧。”
卫策点头，能想起，便好。
但，以后呢？
卫策愣了愣，随即为自己这莫名而来的犹豫性子表示不满，兀自摇头，抬头见摩纳滕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他点头了。
银针入脑，只需短短一刻钟即可。
吩咐李德山等一众暗羽人马守护在外面，卫策端坐一旁，闭上眼睛，回归中原之后，多年来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性命交付旁人之手。
摩纳滕手持银针，也不再废话，少时雇佣军团中朝不保夕的生死岁月，是旁人无法所能理解得了的两个少年最珍惜彼此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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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慢慢升起，明媚异常，就连整夜秋雨过后已经开始泛冷的空气中，也都渐渐都沾了些暖意。
李德山得了手下的通报，想着人不过就在前厅，离这里也不过是三十步的距离，遂吩咐手下继续加强守备，自己则快步往去。
看着自报家门之后，长康画轩派来送画的傻小子阿福抱着装有画卷的锦盒，一步都不肯退让的站在门口，嘴里执着的冲李德山说道：“掌柜的的吩咐俺，一定要将画亲手交到画上的女人手里，其他人都不能给。”
李德山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你将画卷放下回去，我替你转交即可。”
送画的傻孩子充耳不闻，见不到画中人，他只是摇头。
半晌，交涉无果后，李德山调了一个人看着他，正准备离开，卫策这边已经着人传见他。
李德山赶忙往回走，无意间扭头又往回看了一眼，随即对送画的傻小子说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画中人。”
推开门，李德山首先走进去，房中明媚，只剩卫策一人一身白色单衣静坐榻上，倒是不见摩纳滕的身影。
“殿下”快速看了一眼，见卫策面色一直苍白，李德山躬身行礼。
卫策伸手抚上额头，精神不济，就连嘴唇都是一片苍白，静默半晌过后才出声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李德山垂目回道：“回禀殿下，您前几日在‘长康画轩’定的画送来了，只是送画的人说只有见到画中人才肯交画。”
卫策眼波不动，只是无声抬头看了一眼李德山，随即点点头，疲倦的说道：“叫他进来吧。”
阿福双手抱着锦盒被侍卫领进去，见房中的锦塌之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愣住半晌，才上前行礼：“小人阿福，是长康画轩的伙计，掌柜的叫俺来送画。”
卫策看了对面那个愣头愣头的小子一眼，没有说话，李德山站在一旁，对他说道：“如今你见着画中人了，放下画走吧。”
阿福“哎”了一声，点头正准备将画交给对方，随即又反悔将画抱在怀里说，“俺出门前多看了画里面女人的样子，男人的模样没记住，俺得再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说着，他将手中的锦盒放在地上，解开丝带，将画卷一点点的展开，卫策静看他不动，李德山倒是突然有些紧张。
有时候，本能的紧张好像错不到哪儿去！
长长的画卷被完全打开，只是此刻已经被阿福当做是一面巨大的屏障立起来，快速向卫策所在的床榻之处飞来。
李德山快步挡在卫策身前，同时抽出佩刀迎了上去，画卷近前，李德山第一刀还未来得及挥下，一柄长剑已经破画而出，剑尖直指卫策。
千钧一发之际，房中四处突然静默一片，四周暗器启动，卫策只一动不动的盯着画卷，听到画卷之后的刺客被暗器刺中闷哼了一声，摩纳滕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内有诸多暗器，外有摩纳滕这般的奸诈高手，刺客不再想，挥手一剑便要撤退。
只是，摩纳滕又岂是个好说话的主？
一个要走，另一个不让，俩人不再废话，立马身形翻飞动起手来。
画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而卫策自画卷迎面而来便没有再说话。
见有摩纳滕在前挡住，外面又是大批手下精英暗羽，料想那人跑不掉，李德山收刀，回头见卫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在地上的那幅已经破了的画卷之上。
李德山上前将画捡起来，左右看了看见再无异样，才将画呈给卫策。
卫策没有接，而双眸的所有注意都放在画卷之上，或者说是画卷之上那个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卫策伸手抚上画中女子的笑颜，虽只是淡淡的，且眉目间含满丝丝愁苦，就连脸颊之侧的疤痕也显显在目，可是，映衬着身后绿油油的葡萄架，她就坐在他的手边，那么的近，他的心不再莫名。
就这么简单，回想起她刚刚怀孕那会儿，满含娇羞的告诉他，期待他与她一同作画留念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没有欢喜，竟然是赤裸裸的想要逃避。
由慕容烯亲手作画，这样难得的机会是多少天下人求都求不来的，而他最后却是找了个无聊之极的理由远远的躲开了她。
卫策一言不发的伸手将画卷小心接过，然后仔细卷起来，抬头见摩纳滕已经胜券在握，眼看就要挥手将刺客拿下之际，卫策突然开口道：“放他走。”
摩纳滕卸开对方一掌，后退一步看了一眼卫策，卫策瞧着已经被逼迫到角落中的刺客说道：“今日放你，不过是瞧着你能亲自将此画送来。”
刺客的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上，听见卫策如此说辞，犹豫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而放他走的燕王卫策却愣在榻上，瞧着那人临走时满眼的愤恨，他莫名熟悉。
仔细想了想，他突然笑了起来，那般的眼神怎么能不熟悉呢？这几****这般看过他，她的侍女知了，也就是后来的名妓兰芝也这样看过他，还有正困在摩纳滕手上的阮醇，她的至交好友，从一开始也是这般看他的。
还有多少人会这样看着他呢？
卫策陷入沉思。
李德山派人处理了门前，摩纳滕又端了一碗药走进来递给他，卫策接过真准备喝，门外却突然传来文妃范文静的声音。
“殿下，”一把推开房门，文妃连礼都没有行，急急说道：“明姐姐不见了。”
卫策与摩纳滕一时都愣住，怎么会不见？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回事？”卫策扭头看着摩纳滕，问道。
她的事情自中秋过后，卫策是交给摩纳滕看顾的。
摩纳滕见他脸色已冷，遂赶紧解释道：“明小姐不喜我派人在她身边，所以我就跟她约定每日清晨送一次药给她，今日先忙了您这儿，所以明小姐那边还未来得及过去。”
卫策看着文妃，示意她接着说明。
“臣妾今早问李德山借了两名暗羽打算今早派到明姐姐身边照顾，谁知派去的人去了没一会儿人便回来了，说是找遍了整个点香楼都没有看到明姐姐的身影。”
不见了。
卫策猛地站起来，一时气血上涌，他手扶胸口，摇晃了几下随即重重倒下。
“殿下……”文妃惊叫一声，上前扶住卫策的身体，摩纳滕在旁说道：“你此刻不宜动气，明小姐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文妃扶着卫策躺回到榻上，卫策有些气若游丝的嘱咐道：“找……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摩纳滕点点头，“放心吧，这天下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卫策再也支持不住，倒头沉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