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站在刑部的大堂里,刑部侍郎易川在他身边捧着小册子汇报道:“丞相大人,凤仙已经被百鬼楼换走。按照往日的规矩,是一概不究的。但是此次牵扯到小姐,您看……”
“还是按照惯例。”明德背对着易川,翻看着桌上的易川拿来的近期案子的记录簿:“我会再找楚楼主的。陛下前些日子说要赦免的犯人家属单子列好了吗?”
“列好了。”易川从袖口掏出一份名单:“只是还有一人未定,尚书大人本想查证后再一起回禀您。”
明德转过身,看着一身侍郎官服的易川,然后打开名单:“你最近有去探望闻人大人吗?”
“前两日才去看过。”易川回答道:“老师身体还算硬朗,并常提及与老明相相交的日子。明小姐的案子我并未告诉老师,以免他担心。但我有侧面询问老师的意见,老师认为如果犯人的主要目的在小姐身上,那么应当阻挠婚礼。这样的危险性和成功率都比利用凤仙姑娘要更容易确保。而选择利用凤仙姑娘,那么目标一定不在小姐身上。这么说来,此人还是针对明府而来。”
“我知道了。”明德的目光落在名单被圈起的名字上:“是此人未定吗?”
“是的。”易川点头:“泽不孤是先帝时位列三公的泽羲大人的独子,泽大人在先帝晚年因不当进言而获罪,牵连到唯一的儿子。被永远夺取参加科考的资格并长久幽禁于青龙大街街角的兰沁院。但是泽不孤是有名的贤才,陛下想要赦免他,即便不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也能编入内廷做时时询问之用。只是泽不孤是您为相前一年被幽禁的,至今已有九年。他与大人同岁,至今未有妻室。他虽曾才名一时,但谁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他是否如昔,又是否会对陛下毫无怨怼。大学士们也不敢轻易前去考论他是否才华足以获得特赦,又害怕他对陛下心存不满,伺机报复,那么主张赦免他的人届时也恐会获罪。所以至今未能有人能对是否赦免他进行定论。而且最重要的是,泽不孤生性倨傲,又因母亲是帝国郡主,按辈分是当今陛下的表姑姑。郡主一族因为泽大人获罪之事,是的皇室中略有不睦。就算愿意放了泽不孤,他愿不愿接受这个台阶,进宫扶持陛下又是另一回事了。倘若赦免,但被拒绝,实在是令陛下颜面有损。”
“泽不孤……”明德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易川:“当年他不曾在太学读书,是在家中自修。我与他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篇他的文章,见地独到,文采斐然。若是说了解,能做定论或许有一人可以帮忙。”
“谁?”
“澈儿。”
“明小姐?”易川有些惊讶。
“是的。”明德点点头:“澈儿小时候总是帮我去玉氏书斋取书。泽不孤虽不入太学,也不与仕宦子弟来往,但是却是玉氏书斋的座上客。澈儿那时候年纪小,但是泽不孤很喜欢她,总是会在她去取书时给她些新奇的玩意。他们可算得上是好朋友,虽然经年未见,但是若是澈儿前去,他纵然孤傲也总会比有官衔之人前去要收敛一些。澈儿毕竟是女子,泽不孤又对先祖父十分尊敬,应当不会刻意刁难。”
“只是这等事情若要委屈小姐,倒显得我们失职了。”
“明家一家均为国尽忠,更何况泽不孤不过是个书生,澈儿的丫鬟黄钟身手非凡,有她在,也不必担心澈儿会有什么危险。即使九年幽禁,他也不至于伤害昔日小友吧。”
“若是能如此,是再好不过了。”易川松了一口气,放眼帝都,明小姐富有诗书,冠盖京华,与泽不孤有交情却又是令人最放心的明家女儿,确实最合适不过。
而明澈听到能够见泽不孤一面很显然也十分开心,她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机会见那个总是给她新奇的小东西又才华横溢的不孤哥哥,这次大哥给她机会去,想必也是希望能够赦免泽不孤的。她立刻就答应了,次日起了个大早,便在黄钟的陪同下往兰沁院去。兰沁院是幽禁获罪显贵被牵连的家属之处,兰馆幽禁男子,沁馆幽禁女眷。他们在其中一天内有一段时间是自由的,大部分的时光只能在属于自己的房间和房前的一点小院子里度过。虽然不愁吃穿用度,但也没有任何自由,随时受到监视。
负责管理的下人带着明澈和黄钟来到一座院门前敲了几下,里面传来冷冷不屑的声音:“我说过,谁也不见。就算丞相来也不会见的。我虽然不能出去,但是总有不让人进来的自由。”
下人刚要说些什么,明澈却抬手制止,自己开口道:“那不孤哥哥是不是连澈儿也不见?”
院中沉寂了一下,随即是快速的脚步声,门锁被卸下,开了一扇,苍白瘦削的男人见到明澈笑盈盈的面容时惊讶道:“澈儿?是明德让你来的?”
明澈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不孤哥哥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泽不孤看了旁边的下人一眼,那人识趣的退下,泽不孤微微展开了一个笑容,让开身子道:“进来吧。”
泽不孤在前面引路,虽然是幽禁之身,但是他身上的衣袍布料却还是好的,银白色的袍子在阳光下熠熠有光。毕竟他的母亲是帝国的郡主,即便获罪,他多少也算有些皇室血脉的。虽与明德同岁,但是和老成刻板的明德比起来,他更有兰芝玉树的风姿,虽然和恭亲王以及玉润那样的美男子比起来相差甚远,但五官之间有着清远的意味,也有被时人戏称之为人淡如菊的雅号。长期的幽禁让他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却无损他自少年起的韵味。
请明澈坐下,也不看旁边的黄钟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只是自己拿起小院石桌上的玲珑翠玉壶,为明澈倒了一杯茶:“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泡了‘含春玉露’,正是这个时辰用翠玉壶泡出来的最好,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