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息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之前她们还在懊悔明澈没有嫁给皇甫圭,这么说来是对的。但是皇甫圭这样的人怎么会休掉自己的妻子呢?他所娶的人又怎能会是能随随便便让他任意休掉的呢?
景征看苏息如此惊讶,却还接着说:“所以这一次的结合,阻止与否并无所谓。因为就算有了婚约,结婚了,也只能说明紫芝公主最终会被休掉。”
“那更要阻止了。休掉公主会给帝国和百夷族之间惹来麻烦的。”
“可是命相上来看,此次休妻并不主凶,反而有利。如果是从为国家的角度来考虑,则更应该娶进紫芝公主。这样必然是紫芝公主有失才会被休还让百夷族无话可说。边疆最大的部族说不定就会因此心中有愧,而在外交上处于弱势。”
“但是一个远嫁的公主如果有失,那么回去后的遭遇则更悲惨。不能为了给帝国谋求利益,而就牺牲她的幸福。”
“她的族人们再把她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她的幸福。如果不嫁给皇甫圭,她只有嫁给更差的人而已。她若是个性如王妃强势,那么或许还能过的顺畅点。若是柔弱,那还不如被休离回去来的更好。她的幸福不是我国的错,她的族人都不要她了,你为她担心什么?”
与关心自己完全不同,苏息无法理解景征那冷漠的不含任何人情味的话。景征似乎只有对自己才有些人的温暖,但是眼神还依旧冰冷。他分析着人的命运,看透世间一切事物的走向,他看着毁灭与不幸一步步逼进却不为所动。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只知道这让她更害怕。甚至想他还不如像爹一样去找一个小妾,证明他还有人心的冷暖,会有****,会喜新厌旧,会喜欢漂亮的女人。现在的他让自己如此害怕。
景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地方,但是他很敏锐,他感受到了妻子的排斥与恐惧。他对任何情绪都有很强的捕捉能力。所以他立刻又放柔了自己的声音:“息息,怎么了?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以后在家里,我们不说这些命理鬼神之类的。你说的事,我记得了。明日就办妥。后面你再告诉我,到底是否判定这桩婚事,好吗?”
苏息匆匆点头,福身谢过景征,便逃似的离开了。景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伸开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瑕疵。这双手能够占卜一切。缓缓地扶上自己的眼,这双眼能看到宇宙洪荒,世间往来。但是他是人,不是神。尽管他差一点成为神,可不是就是不是,他能看到命运就要足够冷漠。除了息息能影响他,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定数,与他无关。他看不到自己的命运,看不到苏息的命运,看不到苏息爱着谁。所以他和所有的人类一样,要饱尝爱情所带来的害怕失去的恐慌。他能看得到别人的白头到老或者分崩离析,却看不到自己与苏息到底有多长的路要走。与其说苏息是上天为她准备的妻子,倒不如说是他逆天而行所得来的珍宝。这是他偷来的,又能否一辈子不被发现呢?又或者上天已经发现了,只是在惩罚他,惩罚他的贪心,让他永远也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金色的眸子动了动,但是那天的夕阳下,这金色的眸与那黑色的眸相对,她一定无法想起自己就是那天的那双金眸。但是他记得就行,他放弃一切回来找她,不顾一切。
林钟跟着苏息回到房里,见她神色不安的样子,便小心翼翼的问:“大人他答应了吗?”
苏息深吸了一口气,平稳着自己的情绪,点点头。林钟便放下心来:“没一会大人就答应了,看来大人还真是宠爱小姐。虽然结婚的理由有些奇怪,也仓促了些。但是总比媒妁之言,嫁入不知道实际上怎样的人家中强。大人虽然朝中事忙,但是小姐您一叫就回来了。之前您受伤的时候也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想要什么,大人没有不给的,也不干涉小姐在外面做生意。这么想来就算嫁别人也不一定更好了。更何况大人他身居高位,颇得陛下倚重,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苏息安抚着自己无法平静的心。林钟说的没有错,这样一个夫婿似乎再好不过了。但是他就像是这仙境一样的国师府,让人害怕。他飘渺的让人抓不住,他冷酷的让人简直想听听他的胸口是否有心在跳动。他和那些罪大恶极的残忍之人不一样,他的可怕在于对一切的漠视,不喜不忧,没有任何感情的变化。因为他看得到所有的结果,觉得没有什么惊讶的吗?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要死的,却还是这么努力的活着。他看得到命运,就和人们看得到死亡一样。他不知道命运何时来,只知道它一定会来;人们不知道死亡何时来,但也知道它一定会来。那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更仁慈一些呢?他的金色眸子那么冷,就算是说出了对自己关怀的话语,发下的誓言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扉。但是她还是冷,冷的无法抑制,那眸子根本就不像人类的眼睛。景家的人她也认识,也打过交道。每一个都如春风化雨般温柔,景征也有他们的温柔,但他那异于常人的金色眸子,神圣与天眼的象征却冷得让她的骨头都感到刺痛。他不和景家人住在一起,接近年关了也没有要置办回景家要用的年货,他甚至没有准备过年用的任何东西。她虽然可以理解是因为他新年的前三天都要在皇宫,但是整个新年还有其他的很长时间,他难道都不过吗?往常就算再别扭她也会和父亲过年,红夫人会张罗很多吃的,也会坚持给她做她不穿的新衣服。无论那个家让她多失望,她过年还是会回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汲取一些温暖。假装母亲还在,只是没有和她在一个屋子而已。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再次凝聚力量与勇气面对新的一年,负担整个苏家的一年。她相信景征会兑现他的每一句诺言,也承认那些诺言和他今天的毫不犹豫令自己动心。但是那双眼睛的毫无感情足以浇灭这一切。景征的父亲和母亲,景老爷和孙夫人还健在,景府也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身为新妇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做任何一个新媳妇要做的事情,为自己的公公婆婆奉茶。而管家有特别交代她没有景征陪着,就算她想去景府,景府的人也不敢放她进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听从了。
她做的生意是人的欲望的生意。人们想要喝茶,吃饭,聊天,知道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从皇室辛密到邻居家的长短,这些看起来是无聊的闲话,却也是人最正常的欲望。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好奇心,想要知道,想要靠近真相。这其中夹杂着谎言与误会却依旧乐此不疲。这或许是人最丑陋的习惯,却也是最原始的欲望。它和生命同呼吸,即便生命消失,也阻止不了人们对死者的好奇心。它是连死亡都无法斩断的东西。可是她的夫婿,知道一切真实,但却是个不真实的人。他是大殿上的神,而自己是滚滚红尘中最世俗的人。他说他看不到他们的命运,其实根本不用看,他们的命运最终一定是走向完蛋,不管是生命还是他们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