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璋接到宣他们夫妻进宫的圣旨时便知道这其中必然有泽不孤的因素。冯去非在自己新婚就住进王府,想必是引起泽不孤的怀疑了。他皱着眉的样子让明澈有些奇怪:“爵爷,不过是进宫一趟,你为何看起来如此忧虑?”
“我想这张诏书恐怕是泽大人的意思。”皇甫璋看着早上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的妻子:“一旦进宫召王大人来看,就算诊不出你中毒了,也定能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药。冯去非那点本事还翻不过他外公的手掌心。”明澈看着皇甫璋的手逐渐收紧握着诏书的样子,心下知道他昨天不是开玩笑,他对这桩婚姻认真了。可是她也知道,当初大哥愿意冒险将婚前的自己送到兰沁院去说服泽不孤就知道泽不孤和泽家对皇甫家到底有多重要。现在如果泽家倒向了五皇子,那么陛下和明家将一起毁于一旦。尽管五皇子曾经应该是他们明家效忠的对象,但是现在不是了。从他因为明家放弃皇位开始,他就不再是明家应当效力的对象。他们明家效忠的与其说是帝王,倒不如说是坐上那张龙椅的人。只要坐上了,明家就要保证他至死也不会再下来。这是太祖皇帝给他们的任务,他们有进谏不获重刑的特权,也有可以上斩昏君宝剑,他们权倾天下但实际上又一无所有。他们要保护一个人,哪怕亲手杀死他也决不让他成为废帝。太祖皇帝要自己每一个坐上地位的子孙到死都是皇帝。
“爵爷,诊脉总是要有个由头。我到时候拒绝就是。想来泽大人也不会太为难。”明澈安慰他。皇甫璋紧握着诏书的手缓缓地放松了,紧皱的眉也微微舒展开来:“澈儿……”皇甫璋说着抬起了一只手握住了明澈的手,然后展开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明澈微微一惊,有些不习惯反射性的想抽出手来,却因为皇甫璋握的紧而未成。皇甫璋手心里茧子摩擦着她的手背。她想起自己为了要回明月铛时,在这个屋子里,皇甫璋滑过自己鼻尖的手指。那时候他手上的茧子让自己疑惑,但现在知道了他暗卫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明澈在是宫堂堂主的时候,是个寸步不让的女子。但是在以明家小姐的身份出现时她已然习惯了顺从。顺从自己的父兄,顺从家训,到现在成了皇甫夫人,她顺从自己目前的丈夫。所以明澈没有再坚持抽出自己的手来,而是任皇甫璋握着。明澈从他的眼中和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了一种急于寻求安慰的感觉。她这个让多少女人不安的丈夫,其实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不安才会如此吗?她也不知道皇甫璋的不安正来自与自己,因为爱上了她,但有听到她不会和自己白头的言论,所以恐慌。令多少如花美眷心神惶惶的皇甫璋也终于有了今天被爱情折磨的感觉。
皇甫璋一开始提议骑马,并问明澈会不会骑。明澈笑道:“且不说我不会骑,就算会,你我骑马进宫像什么样子?”
皇甫璋看了明澈一眼,这一眼让明澈有些不自在。她知道这点不自在是她自己心虚,她会骑马,是金夷一起教她的。但是明相府里只有一匹马,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应该会骑。皇甫璋没说别的是什么,只是吩咐人把马车准备好,他要带夫人进宫。明澈心里想要消除自己内心的不踏实,便主动起了话头:“爵爷,我之前听冯大人的意思说是你身上也有余毒,就算王大人真的来了,也可趁这个机会让他替你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
“王大人……”皇甫璋略想了一会儿道:“倒也不是不行。我被人下这种毒药好像应该是理所当然不用解释的。毕竟我的名声太臭了,不是吗?”
“澈儿不是这个意思。”明澈辩解道。
“不要太紧张,澈儿。”皇甫璋伸手按住她的手安慰:“我们是夫妻,刚刚不过是我自嘲。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你赌气的。”
明澈看了一眼皇甫璋好脾气的样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才问:“那爵爷能不能告诉我,您会因为什么事和我赌气呢?”
“这个啊……”皇甫璋果真如小孩一样托着下巴认真的想起来。轮廓分明的侧脸一瞬间显得极为安静。明澈看着他比女子还要长的睫毛才感到自己的丈夫其实也继承了王爷秀美的一部分,只不过他棱角分明的外表常常让人忽略了这一点。婚前他的性格恶劣,喜欢捉弄自己,婚后却时而对自己温柔体贴,时而对自己弃若敝履。他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和自己永结同心,却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和自己白头到老。仅仅三天,他在自己的眼中从浪子变成暗卫。从不事生产的米虫变成了为国家忍辱负重的贵族公子。他如同山间最多变的云雾,和自己刚毅耿直的父亲不同,和自己狡猾如狐不苟言笑的大哥不同,和抬手便能翻云覆雨崇尚无奸不商的玉润更不同。一开始,皇甫璋不过是她想要利用的一个工具,不想也不打算了解,擦肩而过就好。可是,她现在对一个工具产生了迷惑的情绪。皇甫璋对她很体贴,无论对自己态度如何,但始终是保护着自己的。可是这种保护,对于明澈来说并不缺乏。她身为明家小姐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从不缺乏男人保护,无论是大哥的,还是侍卫们的。身为宫堂堂主也有玉润和金家的保镖们随时准备为她解决任何问题。一个男人仅仅靠保护是吸引不了她明澈的。但是,明澈低下头,看着那只刚刚为了安抚,还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皇甫璋似乎很喜欢用这样的动作来确定什么,或者使她安心。这个小动作意外的令明澈微微的笑了一下。
“我想到了!”皇甫璋突然而起的声音吓了明澈一跳,她挑眉问道:“爵爷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会因为什么和你赌气啊~”皇甫璋回答道:“如果澈儿不理我了,要离开我了。不管为什么,我都会和澈儿赌气。”
明澈听了“扑哧”的笑了:“我都打算不理你了,离开你了,怎么还会在乎你跟不跟我赌气,你应该挽留我才是啊。”
“我听说明家小姐性格刚毅,起手无回。你都决定了我除了生闷气,还能干什么?”
“恩,对别人是这样。爵爷到底是我的夫君嘛,我就给爵爷开个后门吧。”明澈煞有介事道:“我要是跟爵爷生气,肯定是爵爷有什么事做的很不对了。只要爵爷愿意认错改正,我就原谅爵爷。”
“这么简单?”
“那当然了。”明澈点点头:“我们明家人可是很讲道理的。”
“那如果你莫名其妙的生我气,要离开我怎么办?”皇甫璋可怜兮兮的问道。
“怎么会?”明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慢慢绕进了皇甫璋的圈套。
“我说的是如果嘛。”
“如果这样,按我们家的家法就是五花大绑,鞭挞十下竹条。”明澈表示自己根本不会给皇甫璋这个机会。
“那不行,我可舍不得打澈儿,还是我吃亏。”皇甫璋的黑眸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如果澈儿做了这样的事,我就请明相来裁断。如果明相都说是澈儿的错,那澈儿到时就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明澈点点头:“你放心,我明家是最讲理的。”
“这个我相信。”皇甫璋抬起手伸出手掌:“我们击掌盟誓。”
白净的小手伸了出来与黝黑的大掌相击,但不久之后,明澈就无数次后悔她与皇甫璋的这个约定,并且再次体会到与王爷对弈时一招棋错的懊悔之情。在如此短的间隔时间里,同时败在一对父子手上,对此明澈后来的回忆永远都是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