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是大族，郑德更是位比公爵，郑淳在军队中名声赫赫，作为郑家儿媳，郑淳的正妻，郑秦氏自然有权利为郑环谋得辟雍读书的机会。况且郑环还是郑德一脉的单支，周公旦更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只是郑秦氏体弱，每日晌午过后，郑环便回来陪她用膳，她清醒的时间不多，但只要醒来就可以看见郑环在她身侧，仿佛从没离开。
王宫里的甬道，辟雍里的学堂，也多了一位女子的身影。
宫里的规矩繁多，且读书本就不是享受的事，福总管命人将郑环送到宫外后便离开了，郑环没带随从，只一人走进了宫门。
宫里有专门的人接应，姜女史在此已等候多时，上前行礼罢，带着郑环往王宫西面走去。
“这是苏喜，娘子在宫里的事宜可差遣她打点。”学堂外，姜女史交代了几句，随即离开。
宫人苏喜是殷人，因会读书识字，进宫后一直跟着姜女史学习，是个不错的苗子。若不是遇到郑环，此后会接替姜女史的职位，佐助王后管辖后宫。
“娘子。”苏喜行礼罢，将郑环送进学堂，自己在下堂偏厅里侯着，等着传唤。
……
大周向来重视培养治国人才，更设大小二学共贵族子弟入门学习。天子身为一国之主，所学之地更是全国最高学府——辟雍。
辟雍，取四周有水，形如璧环为名。其学有五，南成均，北上庠，东序瞽宗左右各一，中为辟雍。其中以辟雍为最尊，故统称之。
天子姬诵与各王子王姬便是于此受教，如今只是多了一个人罢了。
按照郑家族谱记载，郑娘子今年十二，虽是过了入小学的最佳年纪，但因情况特殊，宫中子嗣也不甚很多，便让她跟着武王后人一同于吕师门下受教。
郑家娘子的遭遇人尽皆知，每每谈起都令人一阵惋惜；吕师也惋惜，但原因是他不敢相信世代忠良的郑家之后竟然是个女子？
他有种郑家基业毁于一旦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
如今与她同处一屋檐下，日日相见，更让他感到不舒服，连看郑环的眼神，都带着审视与不知名的怒火。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两个娃娃。
“她就是郑娘子哇…”
“她长得真好看耶！”
“有我好看吗？”
“还行……”
二人悄咪咪的对话在吕师的注视下戛然而止，连忙正襟危坐不敢再造次。
对这一切，郑环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看着手里的版牍，上面的文字她认不全，但大致能猜到这是关于数学的理论。
“什么时候学习文字？”
她问道。
吕师正在用眼神惩罚那两个娃娃，被郑环一打断，两个娃娃感觉到头顶的压力忽的就消失了，感激的看了郑环一眼。
而吕师则转向郑环用更加严厉和眉头更紧的眼神看向她，最后甩袖一哼，走了。
郑环很是不解，转而又释然，看向两个娃娃。
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一般，两个娃娃赶忙说道：“每日上午学习算法，晌午过后才学认字。”
郑环点了点头：“多谢。”
看来她要改一下进宫和回府的时间。
随即起了身向外走去。
……
苏喜在偏厅煮茶，茶是姜女史赐给她的，还没尝过；今日天寒，且辟雍的课一上便是半日，便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但茶还没喝到，就见着郑环从水桥上走了过来，她连忙灭了火出来。
“娘子这是下课了？”她微微惊讶道。
郑环看着她，点点头，算是下课了。
二人抬脚向宫门走去，走到宫门口，郑环停了下来再次看向苏喜。
苏喜懂了她的意思，说道：“女史吩咐，娘子每日晌午后回府中陪同母亲，礼乐等事可由奴婢陪同娘子学习，还请娘子莫怪。”
郑环明白过来。
“自然不会。”她道，继续向宫外走去，苏喜跟在她身后。
今日下课较早，郑家的马车还没来，二人决定步行回去。
走了两步郑环又停下来，苏喜不解。
“我不识路。”
……
苏喜曾与姜女史外出过一次，那是受先王后吩咐，去郑家看望世子夫人，二人无马车可坐是步行去的。
但看娘子的意思是总不能在宫门口等着郑家来人，便硬着头皮带路，生怕走丢迷路。
城北与城南不同，更加安逸与静谧，路上偶尔有赶路人匆匆走过，也不会停留太久。
且这里靠近王城，治安更加完善，道路整洁宽阔。行走其中，也是种享受。
走到一半，福总管迎面走来，准确的说，是一路小跑。
苏喜见到是将军府的管家，甚觉松了口气。
郑环却是皱眉。
出事了？
“娘子，拜见娘子。”福总管喘着气道，“老爷的灵柩，到城外了。”
……
郑环赶到时，护送灵柩的队伍也到了城门外，一同来迎的还有宫里的宦官和司徒。
走在前面的有一中年男子和一书生模样的人，只是后者模样有些狼狈，腰间别了一把羽扇，上面的标志倒是有些眼熟，且从气质与穿着上看出其身份不凡。
郑环从福总管那里得知，护送路上队伍遇到了劫匪，幸好碰到前来朝聘的齐国人，才避免了伤亡，却是叫劫匪给跑了，有些遗憾。
这边想着，人已经到了眼前。
蒋司徒代表周公旦及天子前来迎接诸侯，领着众人上前行礼。
随后郑环上前拱手。
“拜见齐公。”随即起身看向书生，点头道：“世子。”
那书生拱手回礼：“郑娘子。”
而后郑环看向二人身后的灵柩，眼神低垂了下去。
众人见状皆不语，直到蒋司徒迎齐侯二人进宫，队伍才开始行进。
卫国世子没有进宫，而是先随着郑环去了将军府。
灵堂已经备好，灵柩被小心翼翼的运送入府待三日后入葬。
“郑娘子还请节哀。”卫国世子安慰道。
郑环低眉：“世子一路辛苦，有劳了。”
“郑娘子不必见外，你我同辈，叫我子青便是。”卫子青客气道。
灵柩已送到，他也该进宫面见天子，便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替郑家子孙为郑德上完香后，郑环去看了郑秦氏，见后者睡得还香，便嘱咐了众人不要在夫人面前提及此事，以免夫人忧心过虑。
又叫来福总管吩咐了一些事宜，安排好苏喜的住行。
做完这些事后，便躲进了书房，呆呆的靠在椅子上放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
福总管看着书房紧关着的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若娘子不是娘子，那该多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