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个多月,刘心宇的课上时间基本在突然被点名、突然被粉笔头打到、答不上老师的提问被责令到教室最后面罚站的节奏中度过。中间放假回家一次也是闷闷不乐的,电脑也不开了,报纸也不看了,除了饭点儿上出来随便扒几口饭,其他时间一律把自己关屋里趴床上抱着被子发呆。
阳清华进屋送水,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她便转过脸来看着阳清华,目光是委屈、不甘当中又带着许多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说不出的复杂。就这样也还好,问题是她把阳清华看的心里发毛了几分钟,忽地眼眶一红,险些就流下泪来。
这可把阳清华吓坏了,要不是刘心宇回过神来极力安抚和阻拦,她都准备换身衣服随女儿一同返校,去找其班主任问清楚自家女儿到底在学校受了多大委屈才能消沉成这样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绍明辉出院。
这天晚上临上晚自习前,刘心宇正趴在桌上枕着一沓试卷望着窗外的方向发呆,听得桌面“嘚嘚”发出几声轻响,顺着扣在桌面上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向上,瞥眼瞧见一张五官清秀的脸。
“出来下。”
绍明辉翻过手来朝刘心宇勾了勾食指,笑容里透着几丝俏皮的生动。
几乎是前脚踏出教室,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后脚就响了起来,刘心宇看着对方一脸的淡定,想是已经跟负责执勤点名的班干部打点好了,也不多话,随他一路走出教学区,到了露天体育场。
几处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将偌大的体育场渲染出安静柔和的气氛,只有少数几个,应该说几对和她们一样逃课出来的情侣或暧昧期的小伙伴们,都是各自找了地方缠绵低语,互不干扰。
两人沿着台阶爬到看台最顶上,并肩坐下来默了片刻,终是绍明辉先开口道:“小罗今天去接我出院,提起那天的事情,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总是看起来不在状态。”
刘心宇一怔,想起那天自己发疯似的从病房跑出来,下来楼梯一拐弯便冒冒失失地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拎着的塑料袋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可她身体像不受控制似的,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连个道歉都没有便用力推开对方继续跑开了,从那以后也再没去看过绍明辉。当时心烦意乱的,只来得及瞄了一眼对方侧脸,影影绰绰的像是小罗。
“你都没看见小罗当时进我病房问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语气和表情,我都恨不得找个冰箱钻进去取暖。”
绍明辉轻笑着,拉回刘心宇的思绪。默了默,又换上一副很认真的口吻,“叫你出来之前我先问过左明菲了,可她说她也不知道,我想既然是好朋友之间都不能分享的心事,一定是很严重了。虽然我跟你的关系远不如她跟你铁,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着熟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反而可以毫无负担地在陌生人面前倾诉,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我当作树洞一吐为快吧,总在心里憋着也不是办法。”
刘心宇下意识地扭过脸来,刚好对上绍明辉的眼睛,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这大概也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绍明辉的身上似乎比同龄人多沉淀了一层令人想要依赖的安全感,莫说普通小女生,就是刘心宇这样披着小女生外壳的熟女,坐在他身边都觉得很安心。
可他经历再丰富,怕也不能理解她心里的苦衷吧。只是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事情的确很严重。
班花生日那天,回程时她所坐的那辆车在路口差点儿撞上的,那个身穿护士服样式白大衣的女人,在前世,因为不堪忍受长期以来的家暴而在某天夜里与丈夫吵完架后在家中纵火自杀,此事在当时引起的轰动不小,电视报纸都上遍了。
巧的是那天刘心宇在司机踩下油门儿的一刹那终于想起这件事并专程下车追过去的时候,发现她手里提着的赫然是一桶机油!如今想起来还忍不住有些发寒。
当时她便以为那一定是冥冥中的某种宿命,她跟那女人讲了好多道理,终于说通了,亲眼看着对方把一整桶机油倒进下水道里,之后一段时间报纸电视上也没出现与此相关的新闻,便放心地以为历史的轨迹已经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了改变,只要她愿意,一切都可以向着理想中的状态改善。只要她努力阻止,她的妈妈就不会再离开她。
直到在绍明辉的病房里无意中瞄了眼左明菲手上的报纸,她才发现原来她所做的所谓努力,只是让历史拐了个弯儿又重新矫正到了原先的轨迹上,呵,那她这一趟重生又意义何在呢?只是为了重新经历一次亲人离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甚至想到了自己从前看过的一个名叫《恐怖游轮》的电影,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像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陷入了一个可怕的轮回,永远永远别想跳出来?
揣着这些可怕的念头,刘心宇的身子不可控地有些发抖,一旁的绍明辉犹豫了下,终是终是伸出胳膊将她揽进了怀里。
刘心宇靠在他胸口,没等心绪平复,便觉眼前强光一闪,紧接着一个粗犷的男声严厉质问道:“你们是几年级几班的,不老老实实蹲教室里上晚自习跑这儿来干吗?!”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这边靠近,都不用多看,就知道对方是在学生,尤其是在问题学生心中的痛恨指数仅次于年级教导主任,并常年坐拥“校园情侣杀手”称号的学校保安。
这才发现体育场里之前的几对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掉了,就剩刘心宇和绍明辉两个没经验的倒霉蛋,被人当场抓个正着。
刘心宇心情低落中,被带到保安室也是一言不发,全靠绍明辉一人苦口婆心力保清誉,指天发誓之后就差以死明志了,最后叫来年级主任、班主任轮流说教一番,得亏俩人学习成绩和平时表现都还算不错,才没沦落到找家长谈话的惨境,不过还是当场写了检讨书,叫班长领回去当着全班同学面前大!声!念!出!来!,把该丢的人都丢尽了才算了事!
逃课并疑似早恋事件犹如一道效力强劲的兴奋剂,在一年(11)班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