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赫那拉.孟古。孟古,在满语中意为“银子”,银子终日折射着摄人的光芒,瞩目而堂皇,因此,额娘临终前嘱咐我,身为女真族的格格,叶赫部贝勒杨吉砮的女儿,父亲一生戎马,我的命运必定多舛,尽管身份矜贵,也不要过于显露锋芒。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女人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
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额娘的话。虽然双亲早逝,但阿玛是叶赫的巴图鲁,我为之骄傲,并且我有宠爱我的大哥叶赫那林布禄与二哥金台石、有我一心要保护的小侄女东哥、有伴我长大的小丫鬟阿茹娜和兄长般保护我的侍卫孟和。在我年幼的岁月中,他们就是我的天地。我不晓得还有什么可令我伤悲,又有什么可乱我心扉。直到小东哥抗婚,离家出走。
“我要去找东哥!”烦躁的我忽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此举吓坏了阿茹娜,也顾不上什么主仆礼仪,摇晃着我的双肩:“格格在说什么傻话啊?建州如此混乱,您又从未出过远门……”
“我不怕!”还未待阿茹娜讲完,我已起身:“我怕的是小东哥。她是如此出众,只身出走在外,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万一遇上不轨之徒……”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想着,心纠了起来,无心再拖,开始收拾衣裳准备连夜出发。
阿茹娜见我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和着同我一起拾捡行囊。我的好阿茹娜,无法发生何事,再无理再荒唐,她都会随我一起承担。
一切就绪,我与阿茹娜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却又碰上一堵墙,一堵人墙。他有着宽大的肩膀,手挎一把大刀,一脸怨愤地瞅着我。
“孟和……”我自知理亏,语塞。
“我生气了!”孟和不悦。
“我承认我太任性…”我捏紧衣角道:“可是东哥她……”
“我不是指这个!”孟和像个孩童般憋屈:“你怎么可以走也不和我说一声?!”他从身后拎出一个包袱:“就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会不懂!?没有我保护你,出了事怎么办?”
孟和的小怨妇模样弄得我哭笑不得,忍着笑假装严肃:“那让哥哥知道了又怎么办?”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孟和理直气壮地扬起头。
我忍俊不禁,也不甘示弱:“转过去。”
孟和讶异:“怎了?”
“叫你转就转嘛!”我摆出格格的架子。
见他傻愣愣地转过身,我纵身一跃,跳上他的背:‘出发!建州之旅路途遥远,就赏你当本格格的坐骑!”
孟和反应过来。腼腆一笑,喝了声:“好嘞!”
阿茹娜也被逗乐了,松了松紧皱的眉头,提醒着:“你们小声儿点,可别把贝勒爷吵醒咯。”
就此,我们正式向建州出发。可心里其实是十分惭愧的,惦念着哥哥,更多的是歉疚。不知哥哥发现我离家的信函后会作何反应。可是一天不能确定小东哥的安全,我便一天无法安睡。
“格格,你说那建州的努尔哈赤下聘要娶咱们东哥格格,东哥格格为何还要逃亡建州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阿茹娜好奇地望着我。我才发现这个问题竟也未曾想过,只知东哥离家前私下留给我一封信件,说是会逃往建州,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让我不要担心。
我便也疑惑地望向孟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孟和温和地摸了摸我的头,耐心地解释道:“东哥抗婚此事,她的哥哥布扬古贝勒未敢通知努尔哈赤,即便是努尔哈赤知道了,他也未曾见过东哥。一个未想过东哥会逃往建州,一个知道了也无从下手,因此,建州是最安全的。”
“哦…”听着孟和的分析,我不禁有些惆怅。孟和一直是英勇聪颖的,当我的侍卫实在是屈才了。想到这,我无奈地笑了笑。
“孟古……”孟和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问:“你……还记得努尔哈赤吗?”
我一愣,不知其竟会问此问题。记得,怎会不记得?在我七岁之时,阿玛便将我许配给这位与我素未谋面的男子。阿玛说,努尔哈赤年轻有为,其名爱新觉罗在满语中是金子的意思,与我这个银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多讽刺,这位与我天生一对的男子还未将我娶过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迎娶我的妹妹了。东哥自幼被称为女真第一美女,出生时便有巫师称其“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下聘迎娶其者络绎不绝不计其数,想必这位建州都督不是贪图其美色,便是贪图权贵之人。
“早忘了。”我假装若无其事,不望孟和的眼睛。
“可是他与你的婚约…”孟和一针见血地刺中我的心事。
“阿玛已逝,一切都不再算数!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我厌恶地扭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孟和便也不再追问,低头摆弄着佩刀。
日月更替,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抵达了努尔哈赤的领地。想到努尔哈赤是我未婚的夫君,我心里竟顿时如小鹿乱撞。而这里一片繁忙和谐之景,倒也使我宽心许多。
在客栈安顿下来,已过午。阿茹娜与孟和已各自睡下,这一路怕是把他两累坏了。可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悄然起身,试着去打听小东哥的下落,顺便看看建州的风土。
建州的百姓十分热情,我能体会到他们苦尽甘来的幸福。一路打听下来,虽然没有什么收获,却为此的平和感到踏实与安全。看看来这个努尔哈赤也不是个昏庸的主儿,大概只是好色罢了。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来到一处远离闹市的林间。此处像极了我的叶赫,宁静而优美,花开遍野。我不禁深呼吸一口,毫无矜持地伸了个懒腰,躺下在这花丛间。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许久,脸庞觉着有个绒绒的小嘴在蹭着,迷蒙地睁开眼一瞧,竟是一只小绒兔。我顿时清醒过来,双手将它托起,举向天空,学着它嘟着嘴。
忽而觉着背后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急着坐起,回望,竟是一支身着兵甲,骑马持弓的队伍。
我大惊:“你们是什么人?”说罢起身,后退几步。
“姑娘莫惊。”其中一位未着兵甲,头鼎绒帽的男子侧身下马,笑着说道:“我等在打猎。”
看他一步步靠近,我紧张地护着兔子:“不行!”
男子一脸调戏的笑:“哦?为何。”
“你们一群大男人干嘛欺负小动物?本小姐不许!”说罢我转身跑走想甩开他们。怎知那男子仰头大笑一声,竟也追了上来。我更慌了,一个大男人为了只兔子较个什么劲儿?我一弱质女流岂是他的对手,三步两步被他追上,他一个转身从背后紧紧抱住我。
“啊——你干嘛?!非礼啊!”我拼命挣扎。
男子更是得意地将下巴抵住我的肩,笑言:“我一个大男人,一个巴图鲁,打猎怎能空手而归?你不许我猎了这小家伙,”说罢,他从我手中接过绒兔,放生。“我便猎你回去喽!”男子又笑。
“你才不是什么巴图鲁!你分明是只色狼!放开我!”我拍打他,他却一弯腰将我这个抱起,我本能地搂着他的脖子。他十分满意地凑近我:“你叫什么?”
“哼!我?我是叶赫家的格…”本想以格格之名吓唬吓唬这小人。转念一想,万一他是努尔哈赤的部下将我抓回去审问怎么办?便改口:“关你什么事?”
怎知男子竟如获至宝般深深地凝视着我,忽而一个调头,大有抱我回家当压寨夫人之势。
”喂!放我下来!“我大喊。他却一脸笑意,不理睬我的呐喊将我放上马,自己也跨了上来,一声令下;“走!”
怕是真要当压寨夫人了,我便怒了,回头瞪其:“你放是不放?”男子顿了顿,倒也不气恼,仿佛君子般下了马,伸手接我。我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我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儿!我会骑马!”说完径自下了马,头也不回。
我能感到男子嘴角一抹笑意,目光依然灼热。而我却背脊一凉,面红耳赤。
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客栈,远远看到阿茹娜站在门口,见到我便焦急地冲过来,拉起我的手:“格格你到哪儿去了?担心死阿茹娜了!”
我疲惫地笑了笑:“睡不着,出去散散心罢了。”
阿茹娜眼里掺着泪水,如卸大任地呢喃:“回来就好……就好……孟和大哥醒来不见您,马上出去找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拍了拍阿茹娜的肩,安慰道:“没事了,不哭。我们在这儿等他。”
心里顿时感到欣慰,阿茹娜,孟和,在他们身边我永远是宝贝,他们让我有归属感。
半个时辰左右,孟和回来了。低落地踏进门,一见我安好地坐在那儿,大喜,上上来就拥紧我。
“对不起……”我歉意道。
“不用说对不起。”孟和放开我,拨了拨我额头上的发:“以后去哪儿都好,不准再一个人偷偷跑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微笑,心中满是温暖。
然而我没有意识到,这是我人生波澜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