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东大街以北三十里有山名曰秦阳。其间茫茫林海,松涛阵阵。
蝉躁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何以暄负手站定,竟是像极了念谷琅山的迷雾林——那个他永远都走不出的林子。而每次在此时,都会有一个女子悄然走出,带着笑意晏晏,为他领路。
而今,卿何在?
不明所以的情感,心乱如麻。
微风卷起翠浪层层叠叠,一丝几不可闻的脆响让他睁大双眸。
银铃儿……
“小柒。”他唤。
女子身形一顿,缓缓转身,白色的衣裙皓洁如雪莲般展开。微咬的双唇,神情淡淡的尴尬。
何以暄一怔,带着赧然,“拂碧。”眼前之人分明就是拂碧,却又与平时不同。少了份英气,多了份柔婉。
是的,柔婉。数年戎马生涯的追随让他几乎忘记,她也是名正当韶华的女子呵。
“将军……”迟疑,终是低低开口,“将军是喜欢梨落的,对不对?”如此直白像极了她的性格,可是淡淡的语调有疑问,有无奈。
何以暄愣了愣,喜欢?苦笑,“我不知道。”
这是怎样一种情感呵……带着从小在一起的情分,带着如兄长般的呵护,在他心里,早已经有那么一块地方专专为她而留。而严录的一番话,像是一记闷锤直击向他心底。
第一次心乱,第一次问自己,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喜欢她吗?这种莫名叫不出口的情绪扰了他心神。
“你不爱她对不对?只是习惯了十年的关心,十年的爱护将她护在掌心。”拂碧几乎脱口而出。
“拂碧。”何以暄皱了皱眉,她从未有过问他的私事,而今却让他不适应。
“是喜欢,仅仅喜欢。对不对……喜欢,不是爱。”拂碧的音微颤,她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对他说话。
喜欢,不是爱。
恍若一声警钟撞进何以暄的心。他也曾问自己,为何对小柒会有这种特别的欢喜,像是与生俱来、天经地义般。
“那,如何是爱?”第一次有人与自己这样说,他有些迷茫。自己还能爱吗?以命中带煞之身?
拂碧目光幽幽如一泓清泉,细细流转着动人的光波,轻答,“不论天上地下,生死相随。”就如同那多次在战场上,她随着他于万仞寒刀间出生入死一般,无怨、不悔。
何以暄讽刺一笑,目不转睛盯着拂碧,“若是爱我的人,都注定要死呢?”谈何而来的天上地下,谈何而来的死生相随?!
拂碧一怔,垂下眼睑,缓缓道,“拂碧跟随将军那么些年,可曾怕过?”
抬眸,双目对视。
他看着她,满脸满眸的难以置信;而她不悲不喜地回望,满身满心的坚定。
“将军,我们出去吧。拂碧要说的话,说完了。”
原来情之一字,比战场厮杀更加伤人神思、乱人心绪。
他跟着拂碧,仿佛面前还是那个浅淡如梨的女子。可是,他却明白,不是了。他只道她对他的依赖,却未曾察觉这种依赖已化作他的习惯。所以,当她不再需要他的羽翼之时,当她的旁边另有其人时,他会失落,会不之所错。
“不可以,拂碧。”他突然拉住她,摇摇头道,“不可以。”
不论是她或者小柒,他都不能接受,因为那样会让她们丧命。他不能连累他人,他没有权利。
“将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勇气呢?去哪里了?”拂碧昂起下巴质问道,秀眉拧得死死的。
“这关乎性命,岂容儿戏?”何以暄愠怒。
“我说过,我不怕!”丝毫不逊色男儿的一腔豪气。
何以暄的剑眉深蹙,一时竟语竭词穷。重重一叹,沉声道,“这是何必?”
深吸一口气,展颜而笑,“不论几多艰难,将军尽管一马当先不必顾忌拂碧。拂碧自会紧紧的跟随。”
何以暄的步子缓了缓,凝眸却默然。
前方有光线的地方,就是尽头……原来竟是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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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不亲自去劝?”
梨落回首看见楚景辰负手而立,神情淡淡,目光胶着在山脚下二人远去的身影。
“你怎么会来?”梨落微微蹙眉。
“我担心你。”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竟和早上的冰冷如霜有着天壤之别。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派暗人在暗中保护她,这点虽未言明,但她是知道的,也未发对。
楚景辰的脸暗了一下,缓了缓道,“刺客是驽族人。”
驽族人?梨落思忖,怪不得那些人体型高大,五官深邃,原来如此。可是驽族人是怎么从北疆到云城,又是如何知晓楚景辰的行踪?这样看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眼中含疑瞟向楚景辰。
似知道她的疑问,他安抚一笑,“这些恼人的问题回府再谈罢。只是——你师兄的事解决了吗?”斜睨她一眼。
梨落指了指身前的山脉,“念谷的琅山之中有座迷雾林。师兄幼时跑进林子而后迷路,整整一天一夜未归。最后,是我找着他的。从此,师兄每次进那林子都会迷路,而只有我每次能寻着他……”
“所以呢?”
“所以,以后他都不会再迷路了……就算会的话,那个寻着他的人也不会是我了……”淡淡一笑,突然滑过一丝不舍得。
师兄,记得往有光的地方走,一直走,便是尽头……
“如此,甚好。”听不出情绪。
梨落偏头望向楚景辰,“那日你们因何而打起擂来?”
“那日,”他定眸瞧着她,深湛的眼底有幽芒微露,“若不打起来怎么钓赵昭上钩?”
轻描淡写的一句。又忆起拂碧曾说过的,男人自然有男人的解决方式。清淡一笑,如此,她便不问了吧。而今师兄亦找着了命定之人,一切都将沿着轨迹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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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暗处。
“事情已办妥,她果真信了。”
“好,如此便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了。”
“义父……你们来,是为了对付……她吗?”看不清他的情绪,犹豫道。
“是,也不是。”黑暗中的眸光精亮带着深深地考究,一笑。
“是主上的意思吗?”低头,问得小心翼翼。
斜视一眼,“有何区别?你自己多加小心,切勿耽延了大事!”
“是。女儿告退,义父保重!”
屋子里没有点灯,男子凭着直觉缓缓起身来到桌前,左手握起茶水杯,许久,突然狠狠地将之甩在墙上。
“我要你们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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