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馥香苑的鸨娘被单独关在一人间的牢房内。她歪腻靠在一侧墙壁上,神情恹恹,在听见脚步声时突然抬起头,看见是楚景辰慌忙起身,扑倒在栅栏前。
“王爷……王爷,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窝藏乱党……我没有……”
“住口!”早有一旁不耐烦的狱卒甩了一鞭子,出声呵斥。
楚景辰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阴冷暗潮的牢狱内,隔着铁栅栏,一站一跪。
“说罢。”楚景辰冷冷说道。
“我说我说。”鸨娘忙磕了几个头,“那姑娘是秦爷送来的,我是一概不知啊。以前也是,我只管调教人,至于姑娘是怎么来的,如何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楚景辰眉头一拧,上次的事是李临一手揽下的,就算他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后梨落带回来的女子又被莫名其妙地救走,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团迷雾,让人摸不着头脑。试问,他怎能心安?!
“上次天香舞坊的被抓人与你是什么关系?”他问。
鸨娘露出疑惑的神情,回忆起前阵子貌似也有歌舞坊涉险拐卖民女而封,可最终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所以她也就未放在心上,不想正这档口撞在了辰王的手上。
鸨娘拼命摇头,“不认识不认识……馥香苑的事情我都做不了主,还管其他人做什么?”
“那是谁作的主?”一丝幽暗的精光闪过楚景辰的眼底。
“秦爷……都是秦爷他一手安排的……和我无关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鸨娘死死地扒着门栅,“王爷……王爷求您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爷?叫什么名字?”他倒要看看是谁在他眼皮底下耍心眼。
“秦阳。”鸨娘哆哆嗦嗦地报上名号,分明看清适才他眼中蕴含浓浓的厉意。
楚景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确定从未听闻。心中冷笑,看来又蹦出来个魍魉小丑了……
走了几步,忽而转身问道,“知道你们昨天劫的女子是谁吗?”
女子?
鸨娘脑海中浮起昨日那女子淡然的容华气度和那一句“若你们肯放了我,千两黄金作酬”,面上大惊,难不成真的是门阀之女?却听见楚景辰满带寒意的声音分明道,“那,是本王的王妃!”
整句话像惊雷一样砸向她仅存的意识,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结,当吕杭传来秦阳自尽的消息时,正当把楚景辰给激怒了。
“玄衣暗卫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楚景辰怒斥道,“一个弱女子你们追不回来!现在干脆连人都保不住!本王还留你们做什么?!”
杯盏尽碎落于身前,吕杭低头,神色紧敛。
“那……不如改为寻凶,好歹要找出个源头来。”沈儒皱了皱眉说道。
楚景辰面色更暗,怒急反笑,“你问问他,连人都不留了,还会留线索让你找源头?”
沈儒望向吕杭,吕杭无奈摇摇头。
一室肃静。
凤目紧阖,昨日的动静已然闹的太大,想瞒是断然瞒不过去了。圣上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而最近这些事十有八九就是楚景密动的手脚。为今之计只有……
凤目熠然睁开,眼底流光四溢,“吕杭。”
吕杭闻声抬头,看见楚景辰嘴角微勾起,心中一动。
“今晚之后,本王不想再见到任何与秦阳有关的人和事。”凤目沉着笑,“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果不其然有大动作。“吕杭领命。”瘦弱的身躯瞬间爆发出让人难以忽视坚毅。
楚景辰一笑,看向天边的翻卷的浮云。葡萄攒够了也该时候下酿了,是时候该放手一搏了。
“王爷。”随安从门外小跑进来,有些急喘。
“出什么事了?”楚景辰问道。
随安望一眼座上之人,神情紧张,“圣上传召。”
楚景辰洒然一笑,“既是传召,便不好耽搁了。”
是时候了,也该来了。
……
宫帷无风静垂,琉璃瓦顶透出夏日的光亮折射在寂静的大殿之上,却盖不过殿内气氛深寒。
当前一人正是楚景辰,穆帝正坐在龙座之上神色晦暗。暴风雨前的平静欲压的人喘不过气。
“老四,朕倒是一直小看了你!”穆帝终于开口,一字一句说道。
楚景辰下垂的眸光动了动,俯身守礼,“儿臣不敢。”
穆帝“呯”地一声以掌击案,在空阔的大殿上尤为刺耳,“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你大晚上带着亲卫想做什么?!朕还没死呢!”
这几句话竟是说的格外狠重。楚景辰轻微拢了拢眉,而后撩起袍角跪地,“父皇只知儿臣夜间放火扰民,却不问儿臣为何这么做吗?”
穆帝眯起眼睛,脸上仍带着怒容。
楚景辰见穆帝未语,接着说道,“其一,馥香苑私藏火药刀戟预谋不轨,且涉险拐骗女子。其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穆帝一眼,“他们竟然劫走儿臣的正妃。”
穆帝神情一滞,他的正妃?脑海中浮现一个女子淡然散发,不慌不忙神色自如的眉眼。“梨落……”不自觉地喃喃出口。
楚景辰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是,他们劫走落落。儿臣追查至馥香苑时却又发现……”
“发现什么?”穆帝问。
“用沙盘堆成的山川河流分布图,有云城乃至整个楚国重要城镇。”楚景辰不紧不慢地答道。
穆帝“腾”地一身起立,双臂撑着龙案,“现在何处?”
楚景辰一笑,“烧了。”
穆帝一想,是了,他确实知道辰王夜间纵火扰民的事,可果真是因所谓的分布图?他不信,他虽体弱却还未到老糊涂的地步。楚国的山川分布图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儿子不会不知道。要么是假的是他胡诌的,要么是真的,那也是被他藏了起来。总之不可能毁于一场大火!
“那疑犯何处?”
“正在大理寺关押。”
穆帝点点头,不经意间问起,“那粮草刀戟呢?”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七品官员,每人府中所养的兵卫皆有定数,而亲王级别最多不能过五百人。可自古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言。这粮草兵器不论落到谁手上都是一笔不小的威胁。
楚景辰似明白穆帝所想,仍是不紧不慢的答道,“在京兆尹的府库里。”
目光一重,穆帝笑道,“什么时候熊泊涛和你那么熟了?”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楚景辰心道,他的这个父皇看来还未老糊涂。只是熊泊涛虽是个不大不小的尴尬角色,但毕竟守着云城京兆尹的位子。他虽无把握能让他衷心投靠,但他有的是办法拖他下水,至少让他不依不偏保持中立。那样的话,他也算小赢一隅。
见楚景辰未答,穆帝便已知这是默认。难得呵,他这个儿子二十四年了终于肯在他面前露出点点真面目了。只是,凝目望了望挺直跪地的楚景辰,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啊。
好,好……一个个都等不及了,都巴不得他早点归西!
“老四啊。”穆帝突然沉沉一叹,“朕记得你编的《礼典》里有一句话:礼,经家国,定社稷,序百姓,利后嗣者也。”话锋一转,“你倒是看看你做的可有半分当得住这个礼字!枉费朕苦心栽培你二十余载,朕看你……你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纵火烧宅!……”
楚景辰眉间一皱,“父皇息怒,儿臣知罪。”
穆帝大手一挥,“去文鹄阁把你自己编的《礼典》好好抄一遍!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朕!”
文鹄阁抄书,那岂不是变相软禁。但立马楚景辰紧绷的心弦便送了下来,安静地俯身告退。
事情已经交代完毕了,父皇啊,你就算要禁锢我又能禁的了多久?转身之后,轻勾嘴角。您这招病急乱投医,实在是逊……
————————
PS,有木有感觉穆帝特不待见楚景辰,其实是有原因的,下下章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