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推荐配乐:吉田洁《遥远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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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记着做簪子的料要用最好的,这儿是定金。”
“尽快做好了,就按这个地址送去。”梨落隔下笔,将纸张递于掌柜。
“是是,小的知道。”王全胜不敢怠慢,连忙答应。来人非富即贵,是何身份他不知,他只知道这位夫人手上带的镯子非比寻常——一只在此店铺真正的主人那里,还有一只便是这只了。
浣鸢又仔细的吩咐了几句,回头却见梨落对上了一幅水墨画,正细细观摩。
“夫人好眼光,这可是白画公子的真迹。现在云城内,千金难求呢!”是一旁倒茶水的小二哥。
梨落会意一笑,瞥一眼王全胜,“千金难求不也求到了吗?要我说也不见得如此神乎。”还挂在店铺墙壁的正中间,也算是一副好大的门面。
“夫人说笑了。”王全胜连忙凑嘴道,“要说这白画公子,堪比当年建安子建。四岁断字、七岁成诗,十二岁时才满天下,十四岁时书画一绝,天下间无人能及。”
“白画……好怪的名字。”浣鸢插嘴道。
“可不是嘛!只是无人知道他真正姓何名谁,只知他喜穿白衣,善画,故世人都称他作公子白画。”
“那祖籍何处?”浣鸢问道。
“不知。”
“年岁几何?”
“呃……二十左右吧,也不大清楚。”
“既然这么出名,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那长相如何总知道吧?”浣鸢瞪圆眼睛,仿佛遇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浣鸢。”制止住小丫头无尽的好奇心,梨落无奈的笑了笑,“丫头无礼,掌柜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王全胜满脸堆笑,“小人微薄,自然是没福见过的。但据闻白公子近日会在大昭寺内以文会友,两位不妨去一趟,就算见不上本尊,去赏赏梨花也是好的。”
“大昭寺的梨花还没有谢?”梨落止住步子,回头问,眸中带着诧异。
“没有呢!说来也奇怪,四月末了,天都回暖了……”
世间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不违地,地不违天,天不违道,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是故一切日升月落、水涨潮息都是依律而循,今年大昭寺内的梨花,着实是一个异数。
莫非,这一字之同果真是有寓意的?冥冥之中难道早有决断?
“小姐?小姐?”浣鸢几声叫唤拉回了梨落的思绪,“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神,意识到并不是回王府的路,“不急着回去,叫车夫过来吧,我们去大昭寺。”
“去看梨花吗?好啊好啊!”
看着浣鸢欢喜而去的身影,梨落弯唇淡笑。
她已经很久没赏过梨花了,带着一丝丝侥幸的期盼,果真是为了赏花而去?袖口边的缎带被不自觉的缠绕在手指上,其实,还是为了那个人吧?
公子白画?
这天下间,何人的画作能与之比肩?
晨光微醺,春日好时,一路声声马蹄急。
相传大昭寺的寺址最早是一片湖,楚国的开国皇帝曾在此湖边向他一生挚爱的皇后约定,随戒指所落之处修建佛殿,一来祈求国泰民安,二来许诺此生最爱。孰料戒子恰好落入湖内,顿时湖面金光熠熠,光芒之中一座九级白塔显现。于是,帝后下旨修建大昭寺,而今已历风雨百年。
小沙弥绘声绘色的简述,引得游人纷纷驻足嘘叹。
“小师傅怎么不领我们去看看后院的梨树?”一年轻男子问道。
“对对,我等皆是慕名而来。”其余人纷纷附和。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瞒众位施主,今日敝寺稍有不便,还望众位见谅。”态度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因大昭寺是开国皇帝所建,故而在楚国颇受皇室贵族的青睐,小沙弥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也能揣测出几分。众人虽有遗憾也只能作罢。
“小姐,听说大昭寺的签符也很灵验呢?”难得出府一趟,她本来就是想看看众人称赞梨花的,既然看不着,求个平安符回去也算不枉此行。小丫头的神情跃跃欲试,声音微带恳求,一双大眼睛写满了不甘心。
梨落了然一笑,“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浣鸢犹豫了一会,望望梨落,“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的。”说罢,欢快地向正殿跑去。她就知道,小姐心地最好了,一定会允的,待会也要替小姐求个平安符……
梨落望着正殿上方的香火青烟袅袅,这其中寄托了众生多少未完成和待完成的祈愿,而这份虔诚到最后又有多少能化为现实?于她而言,高高在上的神佛,可以肃敬却不可偏信。
若不自渡,神佛亦枉然。
缓缓踱步,却见左侧偏殿斜后方有一弯半月形的石拱门,依稀可见院内苍绿。迟疑片刻,见周围并无人看守,便径直而入。
院内寂静,隔绝了外间的香火鼎盛。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她所要的会在那深处吗?仿佛被某种力量无形的牵引,仿佛可以让她预见一片苍绿过后所期盼的梨白。周遭的绿意渐疏,她好似嗅见那头梨花般冷冽的香气。
“琢言,转商调时指尖缓一些,轻带便可。”
闻言的瞬间,没有了乱世浮生,贪恨痴嗔,只余暖风拂过,四月的春晨。
回廊的彼端白衣翻飞,翩然而立,仿佛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抬头往这厢看,身旁是满树梨花,白清如雪,玉骨冰肌。光影透过枝头在他如诗般的侧脸投下阴影,清朗的眉目如一卷最纯净的江南画卷。墨玉如发,白衣胜雪,微诧的双眸,遗世独立,遥遥风华。
十米回廊,从来都没有过这么漫长,每一步都是命运的红线,那道不远不近的距离,成了浮光中最璀璨的交点。他望着她,风扬起他脑后的发带,温柔似水的声音如同梦境一般,“想必是家仆的琴声,唐突了姑娘。”
才发觉他身后的青衣小童已止琴音,约莫和浣鸢一样大的年纪,想必是适才抚琴之人。
梨落慌忙的低下头,微窘,轻声道,“是我叨扰了公子的雅兴。”忽见白色的衣角映入眼帘,咫尺之间,抬头对上他如黑曜石般温润的双眼。不知所措时,他抬手抚落她遗落在发间的梨花,专注的神情比寒冬初至的暖午更加丝丝入扣,温人心腑。
瞬间,漫天梨花簇落,随风而舞,缠绕于她和他的衣角,在他惊讶的黑眸中,她莞莞一笑。
这一笑,入了他的眸底深处。
这一笑,倾城倾国,只为君。
“姑娘亦来赏花?”谦谦公子,温润的笑意,孑然成画。
“不是,来求画。”婷婷佳人,明眸间淡笑,婉转如波。
“画什么?”这一番佳人娉婷已是他心中惊叹的画,其余的如何能抵得上,如何能画的出?
她偏首一笑,宁静中带着蓄意的刁难的语调,果然她说,“就画梨花。”
他笑了,这一笑,带着如青草春晖般的明澈,细细地在空气中晕开。
青衣小童眉间皱了皱,“我家公子画各类花鸟鱼虫,唯独不画梨花,难道姑娘不知道吗?”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女子如何能进的院子。再者,她如何笃定公子便是白画,而公子亦为何不问。
“真的?”似不死心。
年轻的公子笑意未收,点点头。
“为什么?”
青衣小童似不耐,刚欲出声反驳,便听自家公子温言而道,“因为曾答应过一位故人。”
三年间,他画过奇珍、山水、草木,却果真未画过一支梨花。而今,却隐隐的让他有违背约定的冲动。心底暗笑,不知三年过后,那个小女孩而今何处,与自己的约定又何如?
“既是如此,便不强求了。”远处几声争执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梨落心中一动,想是浣鸢来寻她了。
“告辞。”轻轻颔首,转身离开的身影让他有些怅惘。
行至数步,梨落突然停顿,转身而视,发现对方的视线正胶着在自己身上,蓦然一怔,双颊微醺。
“奇了,你不用带那镯子续命了?”语调微微上扬,俏然而笑。四目相对时,她看见他的惊,他的喜,他的眸光微动,告诉她,这并不是她一个人孤独的守望。
从一开始她便知是他了,就如千万年前,于千万人中,只须一眼便可知,是他。那张容颜,三年前停驻于心,三年后依旧鲜明如斯。
这一回首,惊鸿潋艳,彼此之间珍印于心。
这一照面,在而后的岁月,足抵万语千言。
只是他们都未曾预料,有些人的命运注定一世纠缠。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咫尺之间,惊鸿一瞥,自始无终。
待到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回廊彼端的尽头,青衣小童上前发问,“公子……”蓦地住口,因为看见他脸上犹带睦春般暖暖的笑意。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原来她便是她了。
“惟行,你不是在院口看着吗?怎么让外人进来了?”琢言微微不满,向另一人问道。
“刚才似见有人留下暗语……我,属下知罪。”黑衣劲装男子从暗处闪现,说罢,单膝伏地。
“无妨。”微微一笑,温文尔雅,“起来吧。”非但无罪,或许,还有功吧……
三年了,小女孩果然出落成大姑娘了。俯看满地梨花堆积,如皓雪般铺展开来,雅淡的冷香一直蔓延,直至他心底。
酒不醉人人自醉。因花?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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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鸢,你说……”梨落顿了顿,却不知如何言表,“能守约定的,一定是好人吧?”说完,自己便后悔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诶?”果然,小丫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没事。回府吧。”今天她的心绪有些乱了,人已安坐在马车上,可闭眼间仿佛还置身于绚烂的白梨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和煦如阳春三月的尔雅眸光。红晕悄悄地爬上双颊,在心里,其实是甜的吧。
“噢!小姐我知道了!”浣鸢立马从怀里取出折叠成小三角的平安符,“小姐,浣鸢说过会替小姐求平安的,你看,浣鸢也能守约!”摇摇黄色的符,带着欣喜和炫耀的神情。
梨落笑了,原来这个小丫头一直在纠结于自己无心的胡言乱语。接过平安符,“是,浣鸢能守约,是个好姑娘,将来会嫁个好郎君!”
“小姐欺负人!”浣鸢杏目圆睁,撅起小嘴,“浣鸢不嫁人!浣鸢才十三岁!”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十三岁呵。
她也是十三岁那年,在汲水边与他相逢。也是二月初,阳光如同今日一般和煦。
谁家的少年一袭白衣风华,白桥上玉笛横吹。
谁家的少女袅袅婷婷,立于水边,驻足而听。
彼时,公子年少,无畏天下,慷然而赌。
彼时,小姐率性,不忌世俗,慨然赴约。
这一赌,这一约,便是三年。
“你腕中可是缚灵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缚灵镯本是念谷之物,无奈早已流失,而今被她巧遇,定是不能放过,“我向你买下它。”
少年温文一笑,“可我不卖。”
“那如何才卖?”顿了顿,补了一句,“它对我很重要。”
少年惊异的打量着少女,“实不相瞒,在下身有顽疾,全凭这镯子得以续命。”
少女一笑,显然不信。她在念谷多年,还从未听闻过缚灵镯可以续命治病之说,“有病当然得寻药医,若是,若是我助你寻到灵药,你把缚灵镯交予我如何?”
少年思虑片刻,笑道,“我所需的药不是那么好找的。”
“是什么?”
“麒麟血。”
麒麟血?是通络活血的圣品,只有受过内伤的人才急需此药,可眼前之人骨骼清奇,言谈有力,不像是受过重伤之人。可世间只余一颗的灵药,叫她往何处寻?
“寻它,得费些时日……”
“那就等寻着了,再来找我吧。”少年笑道,转身欲离开。
“等一等!三年,你给我三年时间!”慌乱间脱口而出。
少年的漆眸中饱含深意,“好,我就与你一赌。若三年内,你取得麒麟血,我自当将缚灵镯奉上。”
“一言为定!”顿了顿,“可我,如何寻你?”她本想问他姓名,可终究碍于女子颜面,不忍出口。
少年暖暖一笑,清雅茕然,“在下白画。”清朗声音,宣告般的语调,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本自傲。
公子白画,白衣、善画。原来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她微微诧异。
“只是,在下身为男儿,又年长于小姐,这一赌恐怕……”细细的蹙眉,似在思索措辞。汲水边,鸥鸟在他身后斜斜略过,点水成波,倒映着他清俊的身姿,宛然入画。
“那你便再允我一个条件如何?”少女偏首,温顺中带着狡黠。
“什么条件?”少年询问。
“白画公子善画世人皆知,那我便不许你画梨花,若要画,便只得送与我。”她承认这是故意的为难,谁让他总是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她说话。而她,亦不是寻常女子。
“好。”少年一笑,她的约定确实颇有些强人所难,而他却没有拒绝。他见过太多倾慕他的女子,从未有过一人像她一样笑的淡然,仿佛他是不是名震天下的白画,都毫无关系。这让他微微好奇,期待三年后的结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
汲水河畔初见,至今已有三年。他们的相逢,是既定,是未定。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始运转,便不可收矣……
只是此时,沧桑未老,日月还光,他们猜得透这开始,却料不到而后、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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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激动~写了9章,又一惊世骇俗的男主出来了~~~~接下来还有更多更多的情节。梨落到底情归何处?白画真正身份?楚景辰会允许“情敌”的出现??快了快了,一切都在后续中=.=各位收藏啊收藏啊推荐啊推荐啊留言啊留言啊。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