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精肉大叫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她说她的头大,所以她是大头苍蝇,艾艾的腿长,所以艾艾是长脚蚊子。
艾艾说:“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样拆散我们?”苍蝇和蚊子常常是在一起活动的,可厂里却硬把我们分开了。经过十几天劳动,十几个野立技校分来的学生没给厂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厂里的师傅们都看见了,这一帮男男女女在大太阳下拔草的时候还说笑打闹。
人事科把十几个学生分了车间,炒精肉和艾艾被拆散了,尽管她们为了分在一起穷拍人事科长那个一脸横肉的女人的马屁,她们帮她搬运办公室文件累得像狗一样直喘气,她们看着人事科长在她们的名字旁边打上了两个钩,可是没用,她们还是被拆散了。炒精肉分到SOF车间的缝纫组,要不停地在牛皮袋上缝上一边封口的边,她的手将很快磨出一层泡,长很硬的老茧。冬梅和艾艾,还有油条都分在拉丝车间,这个车间最像纺织厂,人在里面待上半小时,耳朵就聋了一样,这个车间里出来的女人说话都要比外面的人音高一倍,她们还特别喜欢和车间里的男人打闹,说些肉麻的话。艾艾害怕成为她们中间的一员,变得和她们一样粗野。嘴角长一颗黑痣,痣上还有三根毛的娣娣分在对面的塑料编织袋车间,拉丝车间里拉出来的一轴一轴的塑料丝就要在编织袋车间里变成装化学尿素、常州新米的袋子。
剩下来的同学,艾艾没精力搞清他们分在哪儿了,大家一想到在工厂的生活真正开始反正就都闷了。人人都垂着头,像个终于等来死期的囚犯,闷闷不乐地听着人事科长要他们明天开始听从各车间班组长的命令,做好三班倒的工作,不乱吃零食,也不能自由散漫等等严厉的话。
艾艾在炒精肉耳边说,他们这次是真的掉进火坑了。前些天,他们虽然人进了工厂,但还没有踏进车间,上午拔草,下午上政治课、安全教育课,中午他们成群结队地捧着新发的搪瓷盆去食堂打饭,用新买的菜票换来大块的红烧块肉以及一大盆豆腐汤,红烧块肉只要五毛钱,一大盆豆腐汤也就三毛钱,里面还有着好吃的豆渣饼,切得细细的百页丝,面上浮着一层清香油亮的葱花,比学校食堂的菜是又便宜,又讲究,味道也好。
他们这些年轻学生在食堂里坐满了一排铁皮长椅,很引人注目,他们欢天喜地地吃着饭,充满新鲜感地看着那些穿着工作服的男女进进出出。他们感到自己的青春活力和与众不同,一点也没想到自己日复一日就要和这一大厂子人一起变老把脸熬黄。他们没有危机感地说笑着,还说一不用上学,这些天自己都长胖了,没老师管,早晨不用急急忙忙骑自行车赶,走到家门口的附近就有班车来接,这样的日子可快乐得像放假。
没想到假总有放完的一天,等待他们的真正要收骨头(意思是给他们尝尝厉害)的日子就要到了,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