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伟当上东明村的村主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抓权。
他是在街面上混过的,深知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因此,上台之后,王奇伟就把原来跟着他胡混的一些人,全都强势拉拔进村委会。村支书想要干涉,却被他带着人堵在家里一顿暴打,顺带着砸了支书家的院门。事后村支书向上级反映,但因为王家老大在其间阻挠的缘故,这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从那以后,东明村的话事人就换成了王奇伟,村子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说了算。
坐稳位置之后,王奇伟干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捞钱。不管是上级拨下来的扶贫款,还是给五保户的慰问金,但凡过手,他都要雁过拔毛。除此之外,他还创造性的发明了“公章使用费”这个概念,但凡村民们需要用到公章,他都一律收钱,每次一百元,童叟无欺,绝无二价,把东明村的村民们气得牙痒痒的。
可就这样,王奇伟还不满足,他想着像村支书一样,给自己家盖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于是,他便琢磨着是不是也像前任班子那样,搞几个村办企业,作为自己取钱的罐子。可是村集体自己的账上没有一分钱,想要去银行贷款,可是东明村前几年欠债太多,已经没有银行愿意放贷,哪怕王奇伟让他哥哥出面斡旋也没有用,毕竟他哥哥只是个科长,不是市长。
借贷无门,这村办企业自然也开不成,于是王奇伟只好憋屈着,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搜刮村民这个比较有前途的职业,和一帮子狐朋狗友混点儿吃喝。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苏家那个孤儿要开饭店的事情,传到了王奇伟耳中,顿时让他眼睛一亮,觉得这是条生财之道,自己要抓住。不过,他已经不是刚刚当上村主任了,那时候,他遇事只会使用暴力。这两年,在哥哥的教育下,他的性子沉稳了很多,做事情也慢慢有了些章法。在听说苏家的事情后,王奇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派人去了解情况。听完汇报后,他还亲自去现场实地查看了一番,觉得手下人说得有道理,这屋子现在虽然偏,可是等马路对面的工程完工后,肯定是一块黄金宝地,开店的话的确有钱赚,而且是赚大钱。
虽然确定了自己应该掺上一脚,但王奇伟并没有立刻上门要分一杯羹,这样做太赤果果,虽然王奇伟觉得很痛快,但会让哥哥觉得太肤浅,太没有“斗争经验”。所以,王奇伟换了个做法,他要充分利用自己掌握一级组织的优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逼迫苏家那个孤儿主动投靠,心甘情愿地将好处双手奉上。
破锣嗓子上门传话,只不过是王奇伟计划中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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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仲春的太阳圆滚滚的挂在西边,将整个大地照的黄灿灿的。
苏子乐穿着一件父亲留下的老式夹克衫,双手插在兜里,沿着自家屋前的土路,往村子里慢慢走去。过了一片小小的菜地,又过了几个院子,最后在一个村民开的杂货店旁边,他登上了村里的主干道,一条可以开过一辆大卡车的水泥路。
这条路有一个名字,叫做致富路,不过黄宣市的地图上却没有标明,是以前的村领导自己取的。致富路两边并没有啥致富的迹象,路两边大都是村民家的院子,说不上破烂,但绝对跟富裕扯不上边。偶尔会经过几家村办工厂,不过现在都关张了,大铁门上的锁,锈迹斑斑,看得出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进去过。
在村子中央的一个院子旁,苏子乐站了站,那里有两块木牌子,一块是白底红字,一块是白底黑字,长长的木板挂在门柱上,代表着这个村子的最高权力。
那就先去黑牌子那里吧,看看他这次又会有什么新花样!苏子乐嘲讽似地一笑,黑黑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
苏子乐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又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到了村主任的家。
村主任家也是个平房,院子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似乎是正在宴客。苏子乐并没有来的不是时候的自觉,就那么轻轻松松地迈进院门,嘴里清清爽爽地喊着,“王主任在家吗?”
“嘿,你这小子故意的是吧?这么多人在这里,主任能不在家?”一个破锣嗓子突兀地在身后炸响,苏子乐回身一看,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老头衫的瘦子,两手各拎一捆啤酒,汗津津的脸上满是不虞。
苏子乐笑笑,他认识这个破锣嗓子,是村里的治保主任,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客气地招呼,“你好,我是苏子乐,过来找一下王主任。”
“你就是苏家那孤儿?”破锣嗓子的嘴巴够缺德,随口就扔出一句伤人的话。
苏子乐的瞳孔微微一缩,毫不客气地斥道,“你多大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说话这么臭?”
“嗬……”,破锣嗓子被噎得面孔发紫,放下手中的啤酒就要上前抓苏子乐的领口,苏子乐身子敏捷地一闪,躲开破锣嗓子的爪子,顺势往前一推,破锣嗓子就跌跌撞撞地往地面栽去。
院子里的动静惊扰到了正在喝酒的人们,很快从堂屋里涌出几个人,没人去管倒在地上的破锣嗓子,倒是喝骂着一窝蜂地来揪苏子乐。
苏子乐早就退到了院门处,准备看情况不对,那就撒腿跑路。没办法,现在的身体瘦弱的很,虽然有些搏斗技巧,但根本无从发挥。
幸好,作为主人的王奇伟站出来,大声地制止了混乱,众人才放弃了要群殴苏子乐的打算,转身去嘲笑打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破锣嗓子。
苏子乐眼睛盯着王奇伟,依旧站在门边,方便自己随时夺门而出。
不过,王奇伟并没有打算拿苏子乐怎么样,而是招呼手下道,“你们进去喝酒,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回过头,王奇伟招手叫过苏子乐,“小子,你是谁?”
“主任,这小子就是苏家那个……”破锣嗓子在旁边插嘴道,看见苏子乐警告的眼神,他噎了一下,还是改了口,“……小子。”
苏子乐顺势向王奇伟问候,“王主任,您好!”
王奇伟嗯了一声,抬眼仔细打量着苏子乐。他心里有些诧异,苏家的情况他了解过,只剩下一个男孩,据说还在读初中。不过眼前这小子不像是个学生啊,人倒是年轻的很,就是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他不舒服。
苏子乐也在打量着王奇伟,眼前这人已经和记忆中那个叫做“王书记”的家伙重合,依旧是皮肤白白的,不高的个子,挺着一个发福的啤酒肚,话语间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就像是整个东明村的主宰一样。
事实上,王奇伟就是这个村子的主宰。苏子乐记得,两年后的拆迁,被已经当上村支书的王奇伟视为发财的良机,他和拆迁公司合谋,一方面大肆转卖村集体的财产,一方面采取多种手段压低村民们应得的补偿,将其占为己有。村子里许多人都被他设计过,甚至被打过。只不过苏子乐是个孤儿,被压榨的最狠罢了。可是,最终的结果大家都没想到,一个还在读书的重点中学的高中生,居然有胆量拿起刀杀人。
双方对视了一番,王奇伟主动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道,“你就是苏子乐?”
苏子乐笑了笑,随意地应道,“我就是苏子乐,听说您有事情找我?”
王奇伟突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为什么令自己感到不舒服了,因为他的态度里面缺少一种对自己的敬畏。随着在东明村统治力的加强,这两年已经很少有村民敢于用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对自己说话了,因为他们知道,得罪了自己,以后有的是麻烦!
是该说这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记得自己像他这年纪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王奇伟脸上的笑容多了点,问道,“没吃饭吧,来,就在我家里吃点便饭。”
说着,他点头向苏子乐示意一下,率先往堂屋里走。
苏子乐没动身,站在原地说道,“王主任,我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王奇伟一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在心头漫过,他觉得这个姓苏的简直是不识好歹。王奇伟转过身子,沉下脸问道,“听说你要开饭店?为什么不像村子里报告?”
苏子乐吃惊地睁大眼睛,“谁说我要开饭店了?”
王奇伟完全没想到苏子乐会矢口否认,一时间倒是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的消息是否有误?他看了一眼还站着身边的破锣嗓子,破锣嗓子会意,立刻追问道,“不开饭店,你找那些工人来干什么?”
苏子乐慢条斯理地回答,“旧房子漏水,我找人来重新补一补。”
破锣嗓子冷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跟村委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