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的询问,乐云心里是又羞又怒,想要把门关上,苏子乐却恰巧站着门槛处,让这扇门关也不是,开也不是。而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询问声,更让乐云心里着慌,他是真怕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可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苏子乐借着这个机会,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末了,还十分委屈地问身边的几个中老年妇女,“婶子,人家当着我的面把事情说得真真的,你说我既然知道这事情了,是不是该过来问一声真假?我也是被人笑话的不行,所以就想着真的假不了,今天过来亲眼看一下存单,以后跟人说话也有底气,是不是?”
周围人群一边听着苏子乐的解释,一边在脸上做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然后就多出了许多莫名的笑容,互相递着眼神,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不加掩饰地在各人脸上弥漫。
等苏子乐说完,就有人站出来打圆场,“老乐,你就把存单拿出来看一看嘛。看过了,孩子也放心不是?”
乐云哪里拿得出存单,憋红了脸,既不说好,也不说不行。周围的人心里就明白了,这家人肯定是把姐姐姐夫的卖命钱给用了,看向乐云的目光中,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多了几分鄙夷。
有平常跟乐家处得不好的人,趁机说小话,“我说呢,这阵子乐云他老婆怎么又是下馆子又是买衣服的,原来是扣了外甥的活命钱。”
又有人冷笑着道,“乐云那姐姐真是可怜,活生生把儿子托付给了一个白眼狼。”
“就是,我说大家都是青菜萝卜的,就这家人天天吃红烧肉,敢情吃的不是猪肉,是外甥的人肉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句句的往外喷,直把乐云和李爱霞夫妻俩给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还是李爱霞反应快,一把抓住苏子乐的胳膊,将他拽进屋子,扬脸冲着外面众人笑道,“嗨,不就是看存单嘛,乐子,舅妈现在就给你看,让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进了屋,关了门,虽然知道外面还有许多人家在窥视,但好歹没有当面那么难堪了。夫妻俩松了口气,互相看一眼,都示意对方站出来说话。
李爱霞拗不过丈夫,只好腆着脸强笑道,“乐子,舅妈跟你说句实话,你那钱确实让你舅舅给用了,他也是没办法,你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聪聪还在上学,咱们两个的厂子又都黄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李爱霞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见苏子乐有什么反应,这声音就慢慢地小了下去,最后讪讪地收了口。
李爱霞说话的时候,苏子乐坐在单人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她闭上嘴,苏子乐瞥了一眼搂着儿子装傻不说话的乐云,心中冷冷一笑,只问了一句,“舅舅舅妈,你们这钱什么时候还给我?”
李爱霞大怒,合着老娘白费半天口水了?她心中的那点心虚气短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尖着嗓子道,“乐子,这钱没法给你。”
苏子乐不睬她,侧脸斜睨着乐云,“舅舅,你也是这个意思?”
乐云恨恨地瞪了苏子乐一眼,不做声。
苏子乐就起身去开门,道,“咱们还是打开门说话吧,这样大家都敞亮。”
乐云和李爱霞赶紧站起来,一个拉一个挡,嘴里说着,“乐子、乐子,你听我们说,乐子,有话家里说,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上小学的聪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帮着爸爸妈妈,凑过来抱着苏子乐的腿,道,“乐子哥,乐子哥……”
看见一家三口齐上阵,苏子乐的动作就小了些。他可以不给乐云夫妻俩的面子,却不好冲着一个几岁的孩子发火,半推半就地回到座位上,甫一坐下,苏子乐还是那句直愣愣的话,“舅舅舅妈,这钱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即便苏子乐像个偏执狂一样,一个劲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李爱霞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回避。先是诉苦,再是陈情,见这几招都行不通,她只好又跟苏子乐算经济账,“乐子,不是舅舅舅妈不肯还你钱,实在是这个时候退出来,亏得太厉害……”
可是不管李爱霞说什么,苏子乐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话,“什么时候还钱?”
这下可把李爱霞气坏了,长期以来对苏子乐的轻视,又在她的心中占了上风,她一拍茶几,吼道,“乐子,我还明着告诉你,这钱就是不给你,你怎么着吧?”
转过头又骂乐云,“看你那个死样,哪有你这样当舅舅的,被外甥打到门上来了,你丢不丢人啊。”
苏子乐拍打着手中的文件袋,坐在沙发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互相演戏,半晌方道,“舅舅、舅妈,你不会认为这些东西是靠我弄来的吧?”
乐云心中一凛,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子乐很是寡淡地说道,“既然舅舅舅妈跟我来明的,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星港公司的收据、银行的账户情况,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孩子能拿到的东西,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我一个同学的爸爸,在检察院工作,他还说了……”
这番话里半真半假,或者说三分真七分假。可是心虚有鬼的乐云和李爱霞,却越听越心惊。在他们心里,还真以为苏子乐掌握了全部情况,也的确认为这些事情不是苏子乐能做到的,背后必定有人帮衬。既然这人能够帮到这一步,看来对于这两万块钱是势在必得了,也不知道苏子乐许了那人什么好处?
观察到对面两口子神色越来越惨淡,苏子乐抓住机会,发出最后一击,“舅舅舅妈,五千块就可以立案,要不你们试一试?”
这话一出,乐云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抬头看向李爱霞。李爱霞也傻了眼,在家里耍横,在厂里撒泼,这些对于她一个老娘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要是进公安局,面对国家强力机关,那她还没有这个胆子。
不单李爱霞没有,乐云也没有。两口子坐在同一条沙发上,面面相觑,屋子里的气氛空前沉默压抑。
半响后,李爱霞红着眼睛,颤着嘴唇道,“乐子,你这是要把你舅舅往死里逼啊。”
苏子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舅妈在胡说什么呢?你把钱还给我,这件事情不就结了?”
李爱霞一时间语塞,焦急地看向丈夫乐云。
乐云已经认栽,一脸颓唐地往沙发背上一靠,仰面朝天咬着牙道,“乐子,你的心真狠。不说了,算我没你这个外甥,过两天我就把钱还给你。”
事情已经办成,苏子乐也不愿意在这对贱人家里多呆,利落地起身,“既然舅舅说过两天,那我就两天后来拿钱,舅舅舅妈不会让我失望吧?”
想到从此以后不再能享受星港公司的白金待遇,再想到提前退款带来的赔偿,乐云只觉得心肝肺都在疼,当下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挥手,示意苏子乐赶紧走。
苏子乐礼貌地告辞,大大方方地出了门,迎着那些闲人们好奇的目光和打探的询问,一路客气地打着招呼,微笑着离开了机械厂家属院。
回到东明村,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苏子乐到厨房随便找出些冷饭冷菜,加热之后三口两口吃完,赶紧洗了澡换了身衣服,骑上大二八自行车就往十九中赶去。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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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阳光,洒满黄宣市的大街小巷,将大地照得明晃晃的,亮得人眼晕。日子还没有进入六月,日头却毒辣的很,温度节节攀高,似乎是提前进入了盛夏。
周末的市十九中,校园里静悄悄的,操场上、林荫大道间都是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食堂大门锁得紧紧的,为学生服务的商店则大门半开半闭,几个营业员在阴凉处悠闲地嗑着瓜子,互相聊着女人们感兴趣的话题,耐心等待着那些补课的学生。
一片静谧中,唯有初三高三两个毕业年级所在的楼层有些许声响,教室里人头攒动,老师学生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为即将来临的人生大考做准备。
现在是下午的第二堂课,这节课结束,学生们就可以放学回家,享受一周一次的放风时间,洗个舒服澡、吃顿痛快饭,斜靠在沙发上看一会儿闲书或者电视,然后再次扑入书本当中,即便是在家里,也没有人敢过于放松。
初三年级十四班的教室里,陶若青正在做一道习题。外面的天气热,拥挤的教室里面更热。陶若青拿出手绢,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速地将解题过程写在试卷上,每日一卷,这是毕业班尤其是十四班雷打不动的规矩。
“嘀铃铃、嘀铃铃……”,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各个班级里都有低低的欢呼声传出。老师们夹着讲义走出教室,却没有一个学生跟着出门,这是怎么了?难道学生们都自觉地留下来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