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莉莉娅的儿子肖恩被派往太平洋的另一边去打仗。事情的起因是那一次轰动全美国的珍珠港轰炸,所有的青年都因此而热血沸腾了。他们立志要报效祖国,在征兵一开始,莉莉娅的儿子就约上了邻居的好兄弟一起报了名。当他拿回入伍通知书时,满脸洋溢着兴奋。莉莉娅亲吻了自己的儿子,并送上了自己的祝愿。然而,在莉莉娅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她知道,儿子这一去,必定生死未卜。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儿子去战场上冲锋陷阵呢?
莉莉娅是小镇上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女人,当其他人家的儿子为了入伍而和父母大吵大闹的时候,莉莉娅已经在给儿子准备行装了。他们的邻居是一户犹太人,棕色头发的老妈妈抚摸着唯一的儿子丹玛斯的脸,久久不能言语。那一天,肖恩和丹玛斯一起离开了家乡。当两个人坐在车上向亲爱的母亲告别时,两位老人互相扶持着站在一起,望着卡车消失的方向,迟迟不愿意离去。
“真不知道他们这一去,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犹太老妈妈鲁利亚略带忧伤地说。
儿行千里母担忧,然而莉莉娅却仍旧满怀希望。“亲爱的鲁利亚,他们是在为这个伟大的国家而战斗,我们应该祝福他们,不是吗?”
鲁利亚苦笑了一下,说:“我才不在乎是为了什么,总之打仗就是不对的。我在想,在我临死之前,不知道还能不能看上我儿子一眼。”
莉莉娅猛地一震,她生平第一次感到身边的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鲁利亚佝偻的身躯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在她满是褶皱的面庞上写满了几十年岁月所经过的沧桑。一阵风吹过,拄着拐杖的鲁利亚似乎要迎着风摔落在地上。莉莉娅明白,这位老人可能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而在她的风烛残年,却还要面临着同儿子之间的生死离别。她不禁用手搀扶起鲁利亚,恰似紧紧握住了一位母亲对远行儿子的挂念,更是把一个人生命的重量承担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我们可以给他们写信。”莉莉娅说,“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战争的状况,以及……以及他们是否还……在人间。”说到最后的时候,莉莉娅的声音有些哽咽。
鲁利亚的眼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怜的犹太女人,她一生也没有学会如何去拼写英文单词。因此,写信的重任就落到莉莉娅的肩上。每个周末的傍晚,她们两人都会坐在圆桌前面,构思着想要写给儿子们的话。作为母亲,莉莉娅和鲁利亚有着一样的担心和关爱。只是,在鲁利亚的话语中,更多了一份惆怅。她们的信总是按时寄出,可是收到的回信却不会很准时。有时,她们需要隔上好几个星期才能收到儿子们写来的回信。
莉莉娅大声念着丹玛斯写给妈妈的信。年老的鲁利亚听到那句深情的“我爱你,妈妈”时,总是会激动地老泪纵横。
然而,鲁利亚终究没有经受住时间的摧残。在一个阴沉的夜晚,她告别了多苦多难的人生。临走前,鲁利亚紧紧抓着莉莉娅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莉莉娅明白,她是希望自己继续给丹玛斯写信,可怜的老母亲在临死前挂念的依然是自己的儿子啊!莉莉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头答应了鲁利亚的请求。天空忽然风雨大作,鲁利亚握紧的双手缓缓地松开。她,终于走完了艰难的一生。
每一个周末的傍晚,莉莉娅依旧会给两个儿子写信。只是这一次,她需要努力去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把鲁利亚去世的消息一不小心泄露出来。她希望,两个年轻的孩子能够在远方安心地照顾好自己。这也许正是鲁利亚未完成的心愿。
每次收到回信的时候,莉莉娅都会到鲁利亚的墓碑前,大声朗读丹玛斯写给妈妈的信。同时,莉莉娅也完好地保存着肖恩写给自己的每一封信。只是,最近肖恩的笔迹似乎有些不一样。难道他的手受伤了?莉莉娅一边妄自揣测,一边加紧询问儿子的伤情。回信中,肖恩告诉妈妈自己确实受了一点小伤,不过已经没有大碍。莉莉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战争终于结束了。远征的英雄们迎来了凯旋的一刻。
莉莉娅却遇到了难题。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丹玛斯,一封封回信中,丹玛斯向妈妈表述了无数次“我爱你”,他是否能够接受鲁利亚已经离世的现状?莉莉娅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车站,等着征战沙场的儿子们归来。
终于,莉莉娅远远地看到丹玛斯走出了车站。当莉莉娅还在想着如何把事实告诉丹玛斯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丹玛斯的表情凝重,一点也没有凯旋的自豪与喜悦。丹玛斯一个人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向莉莉娅走来,刹那间,她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原来,肖恩早已在战斗中身亡。临死前,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钢笔交给了丹玛斯,希望他能够继续以自己的名义给家中的妈妈写信。莉莉娅紧紧地把丹玛斯抱在怀里,似乎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子,而自己同时也是鲁利亚的化身。年轻的儿子和年迈的母亲在车站深情相拥。
莉莉娅把肖恩的衣物葬在了鲁利亚的墓边,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在地下永远陪伴着鲁利亚,告诉她她的儿子丹玛斯一切安好,给她送去儿子对母亲最深的爱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