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罗子文一案的总结大会正在召开,检察院反贪局的几位同志受到邀请呀赶来参加这个特殊的总结大会。
会议伊始沉默,因为最了解案情的人金蝉根本没有发言机会。
金蝉看着她的同事们,突然觉得他们似乎有些怪异,一个个都面色沉重,似乎都知道什么秘密,而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一样。
终于有了发言机会,金蝉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局长,我能否谈一下这个案子。”
马局长马宏志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金蝉卧底任务的人其中一个,对于年轻同志义无反顾地,自愿保留编制却暂停工资去执行任务,他心里也有几分佩服,对于金蝉在过程中提出的策谋也感到欣赏,可是他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金蝉看在眼里,她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得罪不少人,但是她如果因此而不说,就不是金蝉了。
“局长,这件案子虽然时隔已久,但并不是没有进展。一个杀人犯,一个携带着千万百姓血汗钱的人,逍遥法外,侦查却突然中止,金蝉冒昧地问一句,难道做司法这行的,还怕得罪人吗!?”
话音一落,所有的老同志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女同志,而和金蝉年龄一般大的,却大多都是自己埋头深思。
坐在旁边的刘队长拉了拉了金蝉的衣袖,小声说:“金蝉,要是有情绪有想法,我们私下里讨论,不要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局长说话,他是长辈啊!”
金蝉面不改色,她心中积蓄已久的委屈几乎就要在倾刻间爆发,然而她知道这是工作会议,不是在家里。
“对不起,局长,我有些太过激动了。”
从那句道歉后,金蝉便不再说话,她不愿意说太多废话,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虚无的点,不知为何,在这样的严肃场合下,她忽地想起军训场上,和谷雨她们的嬉笑打闹,想起那一夜傅云喝得烂醉,当然还有那个在椅子边守了自己一夜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都知道,她金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亏欠了别人。
这些事情,是那次我拒绝金蝉后,她在大巴车上告诉我的。我们坐在第一排,新修通的通往乡村的公路很平坦,她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刻意说悄悄话,也不会泄漏司法部门的什么重要秘密,因为光听这一段别人也听不懂。但是我听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首次突破了等金蝉一闭嘴我就开始挖苦奚落她的优良传统。
在那条两边都是白杨树的乡村小路上,我看着一片一片一晃而过的稻田,仿佛已经被带入了金蝉的故事里,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时光的错位,谁会记得谁。
戚程军,你是否会想念金蝉,那一路沉默,是代表永别吗。
我趁金蝉不注意,摸了把眼泪,绝不能被她抓住我的弱点,而我一向最擅长的,应该是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因为我知道金蝉不会怪我,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是的,别老去提悲伤,那是加深伤痛的第二祸源。
“嘿,金蝉,我得感谢你,知道吗,最近我老觉得自己特倒霉,要不是你金蝉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给我听听,让我高兴一下,我可能早就憋坏啦。”
金蝉不以为意,她指着窗外树荫下的一头动作迟缓的老牛,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褂子坐在田坎上的小男孩,其实他的褂子早被汗和泥染成了灰黄的颜色,即便是从车上看去,也能看出那孩子一身的乡土气息。
金蝉:“你看,这孩子不过五六岁,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还在幼儿园学扒饭的时候,这些孩子早就能单独出来放牛了。”
我:“说得你好像不是城里的一样,不过听你这语气,似乎比这娃还厉害啊。敢问您在幼儿园的时候,是否已经开始替老师担心,这升学率的问题了,金蝉同志?我可知道您一向忧国忧民啊。”
金蝉:“差不多吧,至少我那么小的时候不会奚落别人。还有啊,我老家在农村,从小受淳朴民风影响,所以才会正直善良,忧国忧民……才不像你一样。”
我:“唉,你这样老奸巨猾的女贼,你的意思就是我那么小就爱奚落别人啊,好啊,就算是,那至少我还算个正常人。”
金蝉笑了笑,我敢说她肯定是她老家那个村最没良心的人,因为我后来知道真相后,她这声笑在我回想的时候,让我背脊发凉,她金蝉居然在这种事上还能笑得出来。
“那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不正常……”
金蝉的声音越说越太,我也没太在意她到底反驳了我什么。但看这山光水色与人亲,对于她这次邀请我来农村游玩,据说还牺牲了她宝贵的补觉时间,一大早就从城里出发,对此,我心里残存的良心发作不已,差点就要认她作姊了。
等最后那一缕汽车尾气也消失在我们身后时,我们终于可以告别现代城市的喧嚣。
永河县的乡村我不是没去过,金蝉她这儿的地形倒真是得天独厚,山间的一片小盆地,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据说这里从来没有发过洪灾,也很少闹干旱。
村里的青石板路年代感是绝对的货真价实,可惜了这么片好景色,因为大部分的村民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在外打工,家乡美景,一年到头,难顾上几回。
“喂,金蝉,我咋就觉得你没这么好心的,你说你心血来潮带我来这个地方,我又不是你对象,也不是你密友,你打的什么主意啊。”
敏感的警惕心告诉我,对这个女警的提防千万不能松懈,尽管我想不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乡村里,金蝉能对我怎么样,可我得承认,在她面前,我胆子就缩水了,这不能怪我,这跟她满脑子疯狂想法脱不了干系。
金蝉不理我,兀自唱起了歌儿,那歌声从她嘴里蹦出来,有多变扭就多变扭,你要不信,当你看到麦当娜唱京剧,就会有这种感觉了。
“你把我哦,比什么。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比不上罗!
你比他还有多咯,
为了制止这恼人的歌声,我以我最友好的语气问金蝉最显得亲切的话。当然是我认为的最亲切的话。
“哎呀,这真是美得人间仙境啊,金蝉你们这儿亩产多高?”
天作证,我是真心像给金蝉一个炫耀的机会。
“不清楚啊,要不你留下计算一下。”
“诶,要留我吃饭也不用找这么烂的借口。放心吧,我不会客气。你们这儿的人都认识你吗,村里人都待人很诚恳吧,其实我喜欢和朴实的农民朋友来往,金蝉你说呢。”
我提着裤腿,一边让那儿不粘上路上石缝间的的水,那是路边小溪里渗过来的,有人在那小溪边拿着根大木棒自捶衣服。
“嘿嘿,那样洗衣服是不是就不用洗衣粉了呀?”
“走咯哦,行咯哦,走咯哦,行咯哦,得儿来……”
她好像看出我的阴谋,还偏不让我得逞。说实话,不是金蝉唱的不好,要真让麦当娜唱京剧也不一定唱得不好呀,只是我真不习惯。一向以一身潇洒警服出现在我面前的金蝉,那样严肃,嘴利,从不见今天这种风范,简直和几十岁的旧社会保长大爷有的一比。
于是我也唱,我唱得意气风发,精神抖擞,我不能输给这个家伙。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你也会唱这首歌。”金蝉终于回头来,我唱得更加起劲,但是实在不好听,我声音本来就有点嘶哑,根本毫无女生唱歌时那动听之美,而金蝉是练过唱歌的,虽然不长久,但比我这个五音虽全,却几次破音的草根歌手要强。
“你不配唱这首歌!”
去你大爷的!她的背影那么不可一世,好像全天下最强悍的女人就属她一样,凭什么,就凭我不答应你那件事情?
我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跟着,要不是还有顿饭没蹭着,我早就掉头走人了。
经过一片小竹林,从一条三尺来宽的田埂上插过去,爬上一道坡。这户人家的建筑搭配非常奇怪,木屋,屋前空空,一颗树都没有,一片水泥平地,距门口几米远的地方是一闪水泥大门,上面还贴着对联,围墙也是水泥的,围墙的另一边又是水田。
“虎娃子,你莫哭,娘来把你弄饭洽(吃)……”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女人在哼哼唧唧,又像唱什么小曲,可我听上去,似乎又像在招魂。
我心中仍在气结,我一个劲儿闷闷地叨叨:“哼,哼他娘的死人歌,怪村,早知道就不来了。”
正想问金蝉,这人的歌是不是她教出来的,我一脚跨进了大门,转身看见了墙角那个妇女。
之所以还认得她是个妇女,完全是从身材上看出来的,因为她从我们来后就所在那个旮旯里,头埋在膝盖中,手忙得在面前挥来挥去,赤着脚,草鞋被仍在一边的水龙头下。
我依稀看见她挥舞的手后,是一头蓬乱的头发,这头发正是一种标志。我终于明白金蝉说的那句话:让我来见识真正的不正常。
我有些害怕,是的,我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疯子,因为我相信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
金蝉看也没看我,她难道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反应,只是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喊话:“满娘!回家吃饭啦!”
那样子好像,这女人从生出来就是这样一般,她丝毫都没有把她视作一个威胁,或者至少一个异类。
还没等金蝉踏进屋,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比金蝉挨了两个头,笑嘻嘻的,嘴巴有点歪。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同样也头发蓬松,但总算没那么蓬松,还看得出有梳过的痕迹的女孩,我看着她笑嘻嘻的面容,我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停滞运行了,这么小的孩子,而且长得还算清秀,可一看就知道了,不是疯子也是傻子。
“她,她,莫肯(不肯),莫肯恰(吃)饭。”
小女孩说起话来有明显的口吃,但这句话证明她的精神还算正常,我也似乎因此稍稍得到点宽慰。
金蝉拿起这孩子的筷子,在她的碗里翻了翻,我也发现了,她的碗里除了饭,就是几片白菜,还有汤,八成也是白菜汤。
金蝉就又喊话了,这次她干脆没有回头,朝着屋子里面,屋子里的供奉台上,布满了灰尘。
“满娘,你小气啊!这么不够意思啊!我老爹的那点抚恤金不都给你了吗,让你买点好吃的,好吃的你都忘了是什么了啊!”
我被吓得不轻,从那一刻起,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到了一个充满诡异的地方,我真担心下一秒自己是不是也会疯掉。
“金,金蝉……蝉,你,你没事吧。”
果真如此,一开腔就口吃了!
我鼓起勇气,把金蝉拉到一个离门稍微远点的地方,以避开那股我认为绝对存在的邪气。
我:“这,这是怎么了啊,你满娘她怎么了,你怎么也跟着说疯话啊。”
金蝉还没顾得上还回那双筷子,她伸出一点点舌头,尝了尝那筷子的味道,说得确切点,是筷子上白菜汤的味道。
金蝉:“你看得出来她疯了,你还问我干嘛?”
我:“怎么会疯了啊?我不信鬼神的,但我今天觉得很邪门啊。”
金蝉:“怎么疯的?那你得问小虎啊。”
我怔在那儿,半响才想起那个故事里敢于和金蝉对掐的小虎,我就更奇怪了。
我:“小虎呢?那你把他找来我问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不孝的事情,是不是网恋被骗了啊?”
起初我是深信着我的判断,我觉得一定是这少年郎在外乱混,混出事来,把他娘都给气疯了。后来证明,我是对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件事如此恶劣,远非被骗了钱,或者被拐了人这等还有机会挽回的事情。
金蝉脸色平静,之后我才明白那平静里隐藏的太多情绪。连我这个一向都不会同情别人的麻木社会人,也想破口大骂,老天爷真他母亲不公平!
“小虎,小虎又进戒毒所啦,这回不知道能在里边闹腾几天。”
从金蝉她老家回来,我脑子里就一刻都不得消停。
就算她曾经传唤过我,曾经也挖苦,嘲笑,奚落过我,但你说人是不是就是这么讨厌兮兮的,就爱和这种人打成一片。
小虎进了戒毒所,满娘疯了。金蝉在她精彩煽情的故事里,却偏偏省略了这两件事。我知道她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门子邪门又害人的魅力,能够让她深谋远虑到这个程度。
金蝉,我承受不起啊,你话不多说,我却纠结地不能再纠结。
我知道,如果我和你换个身份,你金蝉一定会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是我没有这种情怀。我只希望做一个自由的人,能在自己喜欢与厌恶的世界自由来往,任谁,也抓不住我,也困不住我。
不要怪我,这是我仅剩的一点灵魂。
可是我好好想想,她的这个做法也没有多过分啊。金蝉是公安,是警察,她又不是国际特工组织的头儿,她让我干的事儿又不是去暗杀美国总统,不至于太危险吧,而且外援绝对足够强大,那是属于不容怀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力量的强大。
换句话说,对于这件事,亲爱的警察姐姐,有你在,我放心。我又何必逼你用这种缺德的绝招呢。
刚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金蝉,想约她出来再谈谈,我决定牺牲自己,投向祖国的怀抱。可这神通广大的老爸竟正好打来了电话。
“喂,小荷,听说你答应老爸去参军啦,我们家小荷觉悟高啊。”
这不是金蝉泄漏出去的又有何人,她一定要这么不知不觉地破坏自己的计划么,是我高估她的手段了,还是她说到底就是要我带着愧疚感走接下来的路,无论我选择什么,她就是让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好让我随时后悔。
日子里自从出现了金蝉,我的选择便蒙上了一层牵涉更广的意义,我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恨她,但该不该,我都恨不起来,而感谢,是我很久之后才懂得去表达的一个词,我后来才明白,这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全国人那么多,也就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凡是碰上诸如此类的机遇,第一时间总是想着自己会失去什么。
“爸,参军是条好路,可是你知道我性格的,我爱自由,不爱成天被关在一个地方,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回到了那个家中,那个时常有父亲的同事来下棋,却很久没有主妇身影的家中,我边说话,边细细地看着这个几乎不曾有过丁点儿改变的屋子。
所有的家具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呆着,墙上是爸妈的结婚纪念照,很古旧了,但是真的很好看,没有PS的时代,那种微笑里的纯真,在现代婚纱照中很难看见。
老爸发现了我的动作,他笑着,好像妈妈还活在这世上,马上就要回家给我们做饭一般。他眼角的皱纹在说,夏荷,回来,不回来就这辈子也注定不孝了。
我想回来,可是我在老爸面前,我艰难筑起的自尊堡垒,我顷刻坍塌,无法让我在这至亲的父亲面前抬起头来。
老爸似乎从不怪我,不怪我的顶撞,不怪我早恋,从不记恨我,不记恨我离家外住,不记恨我打架惹事。那一天他说了一个故事,那一天他讲了一句话。这个故事和这句话,后来,与金蝉疯狂的计划结合,完全改变了我的一生。
老爸:“小荷,你觉得人的灵魂会死吗?”
我知道他发现了我在盯着那幅结婚照看,我的眼神一定像被粘在上边似的。
我:“我不知道,老爸你说呢,妈的灵魂还在吗?”
老爸于是也跟着把眼神粘在那照片上,他沉思片刻,我感到他的心里其实汹涌澎湃,必定想起了当年那个在日记中和他千里相恋的女子。
半响,老爸说:“灵魂不会死,灵魂,是死后的安宁。”
我很久很久都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有时候老爸会以这样的机会给我传授一种独属于他的人生哲学,让我在思想的修炼上,得到一种虽不能马上见效,却实为一种宝典的秘笈。
我:“安宁,灵魂是安宁的吗,那为什么人不安宁?”
老爸:“因为人总是不甘心啊……”
我:“你是说我吗,不甘心,是错的么,老爸。我只是不想失去自由,不想失去我本来的生活。我虽然没能成一番事业,没能光宗耀祖,但是我想为自己而活。”
老爸:“不,老爸没说你错,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能随便给人,何况还是我宝贝女儿下对错的结论吗?但是小荷,没有人有真正的自由,即使行为受限,可没人关得住你的灵魂,灵魂是自由的。我和你妈,也陪着你,到哪里都一样。”
老爸把他当年在东北当兵时一些照片拿出来给我看,那时的军装还是旧式的,颜色没有07式深,那时的男兵女兵都是一样的大檐帽,那帽子下的众多男儿,和零星的几个女同志,表情和眼神显然和我们这代人不一样。
看着这些照片上的人,我有点厌恶这个时代。不知道是谁偷走了,属于中国人的那种特有的精神。即使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
我知道如顾天明一样,今天的中国人,心没有变,变的只是方式,在这种方式里多了几分癫狂和张扬,少了几分矜持与朴实。
我很发自良心地说:“老爸,你当年真帅,没见过比你更帅的小伙子了。”
老爸嘿嘿地笑 ,很得意,他说:“不是你老爸吹,咱们家就是个祖传的英俊,年轻时风光无限。”
我也嘿嘿地笑:“那你怎么也不风流倜傥一下,怎么就看上我老妈了呀,这么远,不累啊。”
老爸:“告诉你个秘密,老爸我当年号称军中情圣,你妈给我写的情书传遍整个连,都当小说看呢。”
我:“怎么是当小说看呐,我还以为都当圣经看,或者都当宝典看呢,你看,都不信你吧,觉得你瞎编的,给自己挣面子咧。”
老爸:“瞎说!你这丫头,还是文学学士!这小说不比现实浪漫吗,你老爸老妈当年就是被广为流传的爱情佳话,浪漫一生……啊,那时的人没这么直白,但是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
我:“老爸,我的爷爷,爷爷的爸爸,爷爷的爷爷,都像你这么傻,这么痴情吗?”
老爸先是怒瞪我一眼,看来对我的形容词很不满意,他轻轻抚摸着相片:“那我怎么知道,但我们夏家,深得湖湘先人精神,从来不缩头缩脑,也不知道逃避是何等俗物呀!”
我以为老爸祖先附身,要唱起勇猛无敌的杀敌戏曲了,不过让我有点儿失望,老爸接下来很正常,但他的眼神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狂热。
“湘西多土匪,当年老家那村一带遭匪灾,当时的清朝地方政府张贴悬赏纸报,谁取下匪贼的头来,就赏赐黄金一两。还没等多少人知道,你太爷爷一天夜里孤身前往,第二天果真是提着土匪的头颅,到了衙门,换来一两黄金。光是这份胆,除了电视里随随便便就出现的英雄,现实中你见过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说书先生,还是我的老爸同志啊。
“真的假的?爸,你不会为了光荣一下祖先,就……”
“我什么时候虚构过这种故事吗?连一两黄金都没改它,再说是你太爷爷的故事,又不是民间传说,绝对靠谱,这是我家荣耀,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了,不过这个你爷爷在我小时候的给我讲的故事,我一直没忘。也不敢忘。”
“不至于吧,又不是精忠报国的惨烈事迹,咋就不敢……”
“你自己慢慢想,慢慢参透!”老爸竟然要赶我走了,我很是伤心,怎么忍心丢下一句佛家诲人之语却又将刚刚有顿悟之感的我我逐出佛门。
我不情愿地打开门,让无辜和可怜充斥我的双眼。
老爸根本不管我,他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收完杯子,收水果盘,最后让我实在大为吃惊的是他居然把他和妈的结婚照也取了下来。
相框一被取下,就露出下面雪白的墙壁,和周围因岁月的尘埃变得灰黄的墙面格格不入。
是什么,能够守护年华的最后一片纯净。
我看见父亲在那块白净得过分的墙上挂上了一个女孩的照片,那个女孩似乎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我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我心里为之一动,在一瞬间心几透明,那一瞬间我似乎看清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看清了来自各个方向热切的期盼。
对不起了,金蝉,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还要感谢你推我一把,就让我带着愧疚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旅程,下次,我保证不再拒绝你的计划,虽然你的计划如此疯狂,但的确足够年轻人惊心动魄地去拼一把。
上次为了打击金蝉,我把罗子文一案令人唏嘘的结局用来抢白她,我当时认为金蝉这种投鼠忌器的法子有时候是会拜得很尴尬的,但那是因为我实在低估她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拜金蝉为师,是她让我明白,人生,没有最损,只有更损。
是的,就在我一路漫步着,一边想着应该跟金蝉解释些什么时,我的脑海里又不禁想起上次在她的老家时,她后来给我讲的那件事情。
这件事,后来一直潜伏在我心里,因为你永远无法想象,金蝉在这种她没有达成的事情上,有一种过于智慧的欲擒故纵。等时机以成熟,也许走进她圈套或诱导中的人,恐怕还全然不知有这个躲在背后偷笑的“奸雄“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