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君杯国际啤酒节研讨大会”圆满结束，庆功宴会没有设在酒店，而是设在了刘家的别墅，请的人不多，因为很多代表们也都是空中飞人，开完了这个会还得开那个会，即便不是那么忙碌，这种异国家宴式的宴会本身就是从西方抄袭过来，都参加得够多了，没什么意思，也就借故推辞了。
代表们大概也知道刘董的脾气，跟传统的中国人不一样，只要不是生意上，他不会拿这种小事跟你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扯不到一块儿。
宴会的最大受益者当然是工作人员，所有为会议成功举办做出贡献的人都被邀请而来，自然不会少了我们几个同传，当然有两个也已飞往其它城市，准备参加“芙君”分公司的其它的会议了。
我意识到刘凯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边喝咖啡，边观察这外面的情形，今晚来的人不多，我不知道他频频望向外面是在期盼什么，但无意中的几次对视让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
其实后来我还是和这小子说上了几回话，有一次还是受到刘姗嘱托传授他学英语的诀窍，他话不多，谈到他的“韩哥”也不再会见他火气上窜，明显受了他姐姐的“教育”。
今天难得的是，刘康也在场，露天的自助餐小酒会，他一个人坐在一边的阳伞下似乎有些局促不安，频频地看手臂，晃脚，手指敲打桌子，不知道他一贯这样，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正用余光观察这边的刘康，另一边就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顾天明，他自然而然又是受到刘姗的邀请，不仅如此，本来顾天明想借没有衣服穿的理由推掉，刘姗亲自出手给他借了一套西装。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原来自己病得还没那么严重，有些事情还是有感觉的。
“有人找你。”顾天明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刘凯，然后自己退居一旁，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里一笑，这黑猴子还怕我被怎么了不成。
后来我才知道，更奇怪的其实是，刘凯没有借任何可信手拈来的理由支走顾天明。
“陈老师，你好。”
“哦。”我看他一眼，又继续往自己的盘子里填水果。
实际上，我觉得我的态度并不能叫傲气，傲气是故意做出来让人看让人感觉的，就像那天的刘凯一样。顾天明说有时候我的不可亲近是自内而外的，还说除了他没人能治住这种不可亲近的欠揍模样。
刘凯：“我可以叫你露露吗？”
我：“我是你的老师，而且我比你大。”
刘凯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发自内心地不想看到一个大男孩这么失望，不过他的举动也着实让我吃惊，于是我说：“不过作为朋友，你还是可以的。”
刘凯：“原来你这么厉害。”
我：“你听了我们的会议？”
刘凯：“嗯，你像杨门女将，威风，你这种性格应该去当警察。”
不得不说，老天有时候很爱开玩笑，这到底是刘凯故意的，还是他的真心赞叹，我不得而知，我要做的就是把这当作真心赞叹。
我：“什么性格？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很爱评判别人的吗？照你所说，女警的饭碗该被抢爆了。”
刘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喜欢运动，却没见过几个英姿飒爽的女性。其实我觉得你很想那种小说里的人物。你看过海岩的警匪小说吗？”
遭了，亲爱的小说家们，难道所有的女警的性格都被你们摸透了吗？难道我们的形象就被框住了吗？要不然怎么这么准就让这没见过什么世面却看过几本书的富家小子给言忠了呢。
不过，别搞错，我是军人，是武警，虽说和警察也矮点边。刘凯，和你小子说得还不是一回事。
我对他说：“我不爱看小说，也没空看。只是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些，都是老书了，你们年轻人大概都不喜欢。”
刘凯：“那你读过四大名著吗？”
我早就知道关主胤这个儿子生性偏向运动和文艺，与世无争，爱好篮球和看小说，也算是个文艺青年，说话直白，没有心计，但也木讷，时常待人冷淡，从不参与贩毒，想到刘家必然的结局，我有些哀然。
“读过两本，没太读懂。”我挑了一块黄桃，咬了一口。
刘凯似乎因我的态度而有些失落，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世界这么大，好看的书也是浩如烟海。我看露露你是太谦虚了，不愿意吐露，要不嫌弃我说话愚笨，不够资格和你谈论吧。”
“不是，你别瞎想，我看书那是没办法，得吃饭，可能就是读书的时候一不小心劲使得太大，就比别人多记住了些。”我又咬了一口水果，抿嘴一笑。
说到四大名著，我突然发现这小子在某些方面跟贾宝玉倒有一定的相似性，于是我问他：“《红楼梦》，你喜欢红楼梦吧？”
刘凯：“是本好书，可惜未完。”
我吞了嘴里的水果，毫不犹豫地说：“未完才好。”这时我下意识地看到一边的顾天明表面上在和别人嘻嘻哈哈，其实眼睛也不时地向我这边瞟。这小子，瞟什么瞟，让刘姗看到了，还不立马露出原形。
可我不能管他，我继续和刘凯谈论着冗长的文学话题。
刘凯渐渐地就变得有些文绉绉了，于是我怀疑是不是正因为这样，别人才不愿意和他说话，他才变得孤僻冷漠：“哦？何以见得？”
我说：“我觉得续写只是画蛇添足罢了，该说得差不多都说到位了，未完这个结局作者早已料到，判词就是证据，一千个读者，一千个结局，欣赏完了，批判完了，又何必为求个结局作茧自缚呢？”
刘凯：“我还是头一次听人有这个说法，露露你倒是很有奇思妙想。”
我：“别取笑我了，我是了解得不多，不敢和你大谈人物，只有对整体发表一些浅薄的看法，也不怕你笑话。话要说实，不了解就是不了解，不敢卖弄，只有瞎说了。”
其实我也知道，刘凯真的是个好孩子，不是么，难道毒枭就应该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同样老谋深算的毒枭吗？毒枭就不能教育孩子要当良好公民吗？当然可以，天下父母心，谁当谁知道。
“哟，二弟，又跟人谈文学呢？你就应该写两本小说，拿出去发表，咱家要是出个文匠老爸一定特别高兴。”刘康一只拿酒杯的手搭在关吕的肩上，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份儿。
其实刘康还就是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年少的时候调皮叛逆，学业上一无所成，泡妞这事儿倒是拿手，从电影里学来那么几招浪漫的形式，带人看看山水，游游名胜古迹，亲一亲抱一抱，但却从不把人肚子搞大。
据金蝉说，这中良好的泡妞素质得益于他的母亲。我就不得不佩服了，我总说，金蝉啊金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有必要弄清楚别人这么多隐私吗？
“信息对你来说很重要，关键时候也许能救你的命！”金蝉没好气地教训我。
不过刘康的确对女人是尊重的，不过我敢说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对我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感，第一天就被他用怀疑的眼神盯了半天，他不是那种引狼入室，玩火自焚的人。
但他就是玩世不恭，对书本从不感兴趣，对艺术也不产生细胞。用刘岩忠的提供的资金做了些生意却连连亏损，欠债累累，都是刘岩忠替他还清的。
孩子都是容易犯错的，他知道父亲干的是什么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就学着做，要不怎么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嘛。
复杂而精密的方法当然一下子学不来，我想刘岩忠也不教给他，他就背着父亲，偷偷地找那么叔叔伯伯辈的老熟人，都是毒品这条线上的，老大哥的儿子想做点生意，还不容易吗？
但是这生意还得背着刘岩忠做啊，抢他的市场是其次，违反了一个父亲的原则就是触犯了底线，事情要是被发现了，凭着刘岩忠在这条线上的势力，解决问题，封锁刘康的贩毒渠道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这边是老爸，那边还有缉毒警察。
但是刘康还就是喜欢冒险，他就是天生的冒险家，可惜了，生不逢时，生错娘胎，和毒品结下这么个孽缘。
这些都是金蝉他们的联合缉毒组，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情报网上得来的信息，我很听话，都记住了。
刘凯：“大哥，你又这么吓我。”
刘康：“怎么叫吓你呢？我站你身后好久了，和漂亮女孩聊天，忘乎所以了吧。”
刘凯：“哪里的话，我背对着你，怎么会知道你就站在我后面呢？再说了，我正和陈老师聊天呢。”
关贾摘下自己的墨镜，本来就没有太阳了。
他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习从上到下把我审视了一遍。而我，在这个上司的审视下，的确有点儿过于镇定自如了。
刘康的笑容在这种场合变得放荡不羁，让我看了心里有一点发毛，他话中有话似，说：“这不是翻译吗？打扮打扮，认不出来了啊！”
我：“刘总。”
刘康：“你还知道我是刘总啊，没觉得你有一点儿紧张啊。面对男人的灼灼目光，面不红，心不跳，这也是你们的培训内容吗？”
我：“心理素质达不到这点要求，那就不用来当同传了。”
“哦，哦！哈哈，是啊是啊！”刘康哈哈笑着走开了。
我这时觉得，这人基本上是个疯子，永远在时间和空间的延伸中，钻一种无耻的牛角尖。
那一晚的屁话很多，那一晚顾天明被仍在一边干瞪眼，我也在内心瞪眼，但我们站在共同战线，所以我们都默默地忍耐，忍耐着刘凯在我面前人来疯似地谈文艺。我想说，不说话的孩子，一旦说起话来，是要人命的。
更糟糕的是，在我和顾天明默默的忍耐中，在刘凯的侃侃而谈中，这小子又人来疯似地递给我一句不知道从哪儿扯来的话，说：“露露，我想追求你。”
于是，我几乎崩溃。
在你的人生中，总会遇到几次这样毫无防备的告白，那些告白者或闷骚或深藏不露，他们像藏在暗处的“冷枪手，让你在自以为风生水起的时候措手不及。
不知道是出于有心还是无心，总之我和顾天明都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刘家的一对姐弟，让这场联合缉毒战在不为知的时候变得尴尬起来。
顾天明是我的上线，在他所传达的意思中，并没有要我刻意去接近刘凯这样的指示，而他远在外围，又怎么可能通过更另类的方法深入接触刘姗。
虚假的爱，总会露出马脚的，这样也许会把事情弄得更遭，因此没人要求我们假装去爱，但是顾天明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撤离。
你可以想象，一个边防武警的指腹上，是训练磨出来的茧，粗糙生硬，封住了过往的岁月。当顾天明用制伏替我擦去眼泪的时候，我没法说自己不心疼。
心疼的原因有很多，疼了，就会哭。这是人生下来就会的，我却这个时候才恢复到这种状态。
“点点会哭了，看来不傻了。”顾天明依然是那么能刺叨，所以即使我带着狼狈的哭相，我得不忘在他背上来两拳。
“暴露了啊，再哭添乱给你处分啊。”顾天明仰头看天，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据说，想哭的时候，看看天，眼泪就憋回去了，顾天明是在验证这个法子吗？
火车开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我知道，刘姗就要来了。她怎么可能错过为顾天明送别呢。
滴滴嗒嗒的高跟鞋声音，顾天明向我示意的眼神。我不知道我的哭相有多难看，但这时候的确让顾天明着急了，他替我撒谎多不容易啊，可我也没办法，我干脆想哭就哭。
可是我说抱着顾天明胳膊，很伤心地实在跟哭丧一样，我说：“你走了谁跟我打麻将啊！这儿的人都不是我对手啊。也没人请我吃饭了，大哥咱从小一起长大，你说我今天比你有出息了，怎么还轮着你欺负我啊！”
刘姗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她没见过这样的陈露，我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陈露”会被外人看见。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夏荷还是夏荷吗？是因为金蝉给我取了个破名字，陈露，晨露，这不是存心让我被林黛玉俯身吗？
“露露，你真是好不容易哭啊。”刘姗见了我的哭相，听了我喊的台词，她大概也觉得我哭起来是滑稽的，所以她似乎没想太多。
我说：“这家伙他欠我钱，告诉你啊，回去你不还给我上，我托梦给关公，来宰你啊。”
顾天明很配合，愁眉苦脸像被发现做了坏事一样，“啊，你怎么还想得起来啊。不是你自己说的算了吗？”
“你什么时候说算了，姗姗你听见了吗？”
刘姗耸耸肩，巴掌摊开在顾天明面前。
“NO，no，never！”
大城市的火车站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我们都没有买到站台票，我们只有在检票口，匆匆说再见。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离别，也许哭泣只是为了应景，但当你忽然发现身边缺少点儿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想见到那个人，却只有飞机火车才能帮忙的时候，你总是会无比失落。
这种失落，连梦境也不放过。
“天明，我爸爸说我笨手笨脚的，你们来我家里玩，从来没招待好你们。有缘修得同船渡，你可不要忘了我啊，在那边要给我写信，不然我会觉得你偏心的！”刘姗眼角瞅向我，那是一种软弱的威胁，但刘姗这种软弱的威胁最后总会奏效。
顾天明后来真的给刘姗写了信，但是给我写得更多。这小子当年学语文的时候，我想一定比戚程军要强，因为戚程军读不懂情诗，但顾天明，居然会用情诗。
虽然我不记日记，但收到来自遥远南方寄来的信件时，我总会想到我的母亲。我想那时候，我明白，幸福其实是种轮回。有一种相爱的精神，从我们的上一代传给我们这一代。
我在地下车库便的厕所门外，拿着手机发呆。上面的名字不多不少，但能打过去有人接的却少了一个，打与不打，手机就在这里，它不会帮我拿注意。
我还是没摆脱那种怕失望的病，所以我决定干脆不打。可我心里愤愤，死小子，短信也不知道回一个！
这厕所跟我没几次缘分，我下班时肚子突然有了感觉，就近找到了这个地方。车库里该开走的车差不多都开走了，人只有我一个，没车的人几乎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我想说，一定是这个厕所被人忽视，打扫不勤以至不干净，才给我招徕了祸害！因为我很快就发现，我被围攻了。
我拿着手机，这时我突然后悔起来，也许刚才如果我打通了的话，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大喊着让顾天明报警，接下来我就不会被收拾得惨不忍睹了。
我不能动武，除了挣扎着反抗记下，我根本就是挨打的份，他们一边轮拳头，一边大喊：“说！说啊！你是谁派来的！政府的还是公司的。”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人又改口说：
“商业间谍吧你！老子搞死你，看你说不说，想弄我大哥的公司，没门儿！”
我回想起那一天在刘家的时候，刘岩忠着急把我叫到书房，说要我翻译文件，还故意出去了一下。刘岩忠这个老江湖，难道是试探我？可是我根本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把凡是视线所及的文件都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已。
“去******间谍！你是哪个****的小弟，嫉妒我是吧，想挤兑我！我告诉你，姑奶奶我就是政府派来的，我警察兄弟一帮，你等着，我不被我弄死我不信陈！”
“哼，嘴硬，等着就等着，老子还怕你！”这个人身穿花衬衫，一看就是放在市井没人要，只有跟着社会上的人混的辈儿，刘康啊刘康，你这个大哥当得真好，找这么个人来试探我，你就不是我的对手！
他们胡乱打了一通，我虽然肯定是鼻青脸肿，但是内伤一点儿没有，抗击打能力勉强还算过关的我，明天就带着你们的杰作去刘家。
果真，刘岩忠见了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摇着头叹息。
刘家的人很少女聚到一块儿，但是今天他们看热闹似的，在客厅里散成一圈儿，都看着我。但他们缺少看热闹的特质，因为他们没法做到冷漠释然置身局外。刘姗和刘凯都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两人的手里，身边，堆的全是药。
可是我冷着脸，我不接受他们给我擦药，我也几乎不说一句话。刘康这时候的表情跟平时也差不多，当然嘛，总得装作若无其事，要是他也来关心我一把，那地球就得倒着转了。
刘姗：“露露，你吭个声啊！”
刘凯：“老师……你要不高兴，我带你去玩儿游戏行吗？”
刘岩忠：“谁做的孽啊，小陈你到底得罪谁了？是黑帮的吗？”
我已经学会了酝酿情绪，我强压着怒火，我只是冷笑。
刘姗：“怎么了这是？露露，他们打你头了么……”
刘康：“大家都关心你啊，陈小姐。你冷着脸，存心让我妹妹难堪是吗？这是我们刘家。”
我大拍桌子，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以至于刘凯和刘姗都紧张得被我带了起来，我完全没了一个女孩优雅或者起码要礼貌一点的姿态，我的手指像枪口一样对着刘康，今天我的角色叫泼妇。
“刘康！明人不做暗事，你有本事当面跟我对峙，你丫的手里人多了，就往女人身上使是不是！装，你还装，我告诉你，我陈露不缺你们家这点钱！我早就看不惯你了，要不是看在刘姗的面子上，现在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说话！”
刘岩忠：“好了，陈露，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总得说清楚吧。”
我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但也只是稍微而已，这样是为了表示我对这个董事长还有起码的尊重。我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个跨国公司的高管，您问问你的儿子，他是怎么对待他的员工的！精心栽培？爱才惜才？都是放屁！这人的底子要是不好，做到哪个位置都一样犯贱，我今天替所有被你‘收拾’过的员工跟你表明态度，我们是人，如果我们连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再高的工资，再多的机遇，都是白搭。您留着给您信得过的人，我们从此走人！”
如果不是弄清楚了，遭受昨日那种皮肉之苦的不止我一个人，我是绝对不会用这种险招的。刘康这个书读得不多，却自命不凡的刘家大少爷，你碰上我了，算你倒霉，我就顺便给大家造福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康走的时候还整理了一番衣服，斜眼看着我，像看一个发疯的病人，不带任何同情心，却还是怀疑这个病人是不是装疯。
刘姗和刘康早就吓得不再说话，他们是无辜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想问又不敢在这时候问。刘姗眨巴着双眼，求助地看着刘岩忠，刘凯手里的药早在我拍桌子的那一瞬间散落满地。
最后刘姗在刘岩忠的劝慰下，自己先回了房间，而刘康在不知所措只顾着盯着地上的药沉思时，也被刘岩忠要求到外面去帮忙修剪枝叶。
这样还不够，刘岩忠请我到书房一谈。就是那间曾经接待过神秘墨镜外国佬的书房，就是那件我曾经在里面偷看过文件的书房。
“康儿，他特立独行，做事不经过大脑。”“咳咳”刘岩忠坐在电脑前，他自顾自地翻看文件，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少点儿尴尬，打破冷场的局面，他显然是相信我的，我在他面前，就算是他不在的时候翻看文件，那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过，也许他更想不通的是，世上有谁能拿到同传的工资，还去干卧底这一行，而且偏偏还被他遇到。在他面前，我发誓自己绝对是个尊老爱幼的美好形象，虽然和刘姗经常嬉笑打闹，虽然和刘康吵架的时候，我势如顽劣的泼妇，虽然也许他真的怀疑我，但是这个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刘董，请允许我辞职。”
刘岩忠：“这是跟康儿闹脾气了吗？”
我：“是，但不止是。”
刘岩忠：“你们要是受到人身侵害，可以到我这里来告状嘛，康儿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是如果真的那样对待公司职员，那你们去警察局报案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你怎么这么确定就是他做的呀？”
相比刘康，老头儿其实和蔼得多，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毒枭，但是证据确凿我只能说现在的人都是不可貌相。现在刘岩忠有些发急，当然他是为自己的儿子着急，如果我真的带领被殴打逼问过的职员们离开“芙君”，并且将缘由公之于众，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我：“刘总他高高在上，他觉得有权力这样对待我们是吗？如果不是他同意，有人敢在您儿子这样一个人物眼皮子底下跟他员工动手吗？刘董，您在外闯荡多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能信不能信您一看便知，何必吝啬指点，纵容了您的儿子呢？”
刘岩忠顿时噎住了，我想，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一位客人，年轻的客人，来到 他家里，不仅和儿子大吵一架，还对他明言暗语地斥责一番。
刘岩忠：“孩子，只要你留下来，从此不计前嫌，我承诺作为弥补，以后工资翻倍。”
其实再栽培一个翻译不会花费刘家多少钱财，至于流失职工的位子也会被大把的名校毕业生争相填满，所以我的价值只有两倍工资，这可想而知，若不是碍于人情，刘岩忠根本不会放下身价来请求我留下。
我当然不会答应，而且我坚决地拒绝了这种对我来说相当划算的诱惑，因为我的“母亲”病了，我得回去照顾她，所以我说：“我妈病犯了，这次很严重，我得回去照顾她！”
刘岩忠：“你的父亲不能照顾他妻子吗？”
我：“他算个丈夫啊！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混，说挣钱，一定挣到，挣到就给妈治病，这话说了多少年，钱是挣到了，给了我妈几个子还不够买菜！他那档子买卖丢人啊，还嫌我赚钱慢，好啊，我回去照顾我妈，反正我妈指不上他，能陪陪我妈我也算心满意足了！”
刘岩忠眼里闪过一丝惊疑，我相信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我为自己设计的台词中最关键的词，他问我：“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那行买卖。”
我：“刘伯伯，我叫您一声伯伯因为敬重您，因为把刘姗当好朋友。这丢人的事情，您再问我也没多大意思了。”
刘岩忠：“小陈，别这么消极，出门在外还得靠朋友，这次你认识了刘姗，成了我刘家的朋友，说不定你母亲这回还真能有指望。
我：“您这话我就只能当玩笑了，我告诉您也无妨，这样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回家了。刘伯伯，我爸原来不是这样的，人是会变坏的，他现在说白了就是个买药的，买的毒药。哼，家门不幸，自从粘上这行当，家里的矛盾麻烦就没消停过。”
刘岩忠沉默不语，他看着我，目光悲悯，有一种理解，也有一种恨意，我知道此刻他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我骂了我的毒贩“父亲”，实际上那是个至今未露面，但在这块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干警。我骂了他，此刻就跟骂刘岩忠没什么区别。
“小陈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事已至此，你应该理解你的父亲。”
“理解个屁。”
刘岩忠知道我情绪上来了就口无遮拦，他倒没建议我口吐脏话，叹气一串接一串。
刘岩忠：“这样吧，你把你的父亲介绍给我认识，说不定我能给他指一条好路。”
就等你这句话了。
我：“您知道我为什么性格执拗吗？这种事是会遗传的，我爸现在一根筋儿，没救，您给他指路哪有他自己的生意赚钱啊，谢您的好意了。”
刘岩忠：“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可你母亲恐怕……”
他走到窗边吸了一只烟，这样的对话让他费神，让我过瘾，但是过瘾也得适可而止。不同的战术得轮番上演，我留着泪，显得我很伤心，“母亲”病危，碰上一个铤而走险的“父亲”，“陈露”怎么能不伤心。
我：“刘伯伯，我谢谢您，真的，我相信您。那就请您把我父亲管教好。”
抹着泪的“陈露”离开了，我没有跟刘家姐弟告辞，因为我情绪很不好，一个人直接冲出了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