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以至,秋风渐起(二)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说着老人家看向夜云,“小伙子你有福气啊,阿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为人和善,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真正的好东西,将来成为一代名医,也好救更多的人。”
这时于掌柜已经把药包好,走过来把绳子串在老人手上,“徐姨,这包药里面分两袋,红色那袋是退烧药,白色那袋是滋补身体的。您一定要拿好了。”
“这些多少钱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来里面包着几张纸票,摸出一张低下头仔细看着,看来看去也分辨不出,只好把手里的这张钱递了过来,“哎呀,老咯,也看不见了,你看这张够不够。”
“这张有点大了,我再把多余的钱找给您。”于福把钱放入铁盒,又拿出两张纸票递给了老人。在老人的感谢声中,帮她送上马车,并付了车钱。
“送药给钱还付车费,怪不得你干了这么多年一贫如洗。”夜云将过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之前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一时间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说上两句缓解一下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们家里都不富裕,为了养家糊口,大量的劳动常常超出身体的承受极限,各种病状就接踵而至。”望着马车越走越远,于掌柜回到柜台上坐了下来,“我是他们看大的,对于我来说,很多东西已经不是简单看病能够偿还的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看着周围的孩子长大,他们叫我于伯伯、于爷爷,一起生活下来,我怎么好意思拉下老脸去赚他们的钱呢?”
一听这话,夜云微微一笑,“医者父母心,听起来挺那么回事,那么我来看病,不说免费,打个折问题应该不大吧?”
“哦,搞了半天在这等我呢。”于福也乐了,敲了敲铁盒,“搞得像我什么时候宰过你一样,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来我这到底是干嘛来的?”
“我需要一些治疗跌打损伤和凝神静气的药。”夜云答道。
“这个跌打损伤的药有,可凝神静气的药你要干嘛?”于福看着夜云露出好奇的神色,“莫不是喜欢上谁家的闺女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来点药安眠的?”
“切,你这个老不羞。整天瞎琢磨啥呢?”夜云面露鄙夷,“我是要这些药材在关键时候派上大用,多的不能说,就说你有没有吧?”
“喏,给你。”于福从抽屉里取出几味药材,“红色袋子是跌打损伤,白色袋子是凝神静气。跌打损伤看在朋友份上就不收你钱了,不过这凝神静气的几味药实在是不好弄,给你打八折。谢就免了,有时间把那之前说过的那招再演示一般,上回没看过瘾。”
“等有机会再说,那招很伤身。”夜云接过药,付了钱,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于掌柜,你这里有药酒么,有的话给我来点。”
“药酒有是有,就是劲有点大,是之前老主人留下的,我年轻的时候喝过一口睡了三天,知道那玩意普通人无福消受,就留在那了。”说着有点意外,“你要它干嘛?”
“我父亲要回来,我想孝敬他老人家。他没什么喜好,就是缺不了这一口猫尿。身体在外劳累时间长了,我就寻思配点药酒给他补一补。”
于福一听了然,“我给你弄一点,之前我那儿子回来说没钱了,我就把药酒给他让他拿去卖,结果还真卖出个大价钱,有了钱也不知道现在混的如何了?你既然需要,那就多带点回去。”
夜云弄齐一切,谢别于福,离开了药店。
七天后就开学了,可还有半本作业没有做,无可奈何,只好趴在桌子上再接再厉。
夜云读的学校名叫星宇学院,在寒星之辉的众多学院里排名第二,历史可追溯到三百年前。学院聚集了许多著名学者专家,培养了众多优秀人才,创造了大批重大科学成果,推动了落羽大陆科学技术、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进程,在寒星之辉乃至落羽大陆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而然重名之下是重压,大量的练习与课后作业还可以应付,但学校为了推进所谓的“天才式教育”,让夜云吃尽了苦头:老师上课的时候讲的内容只讲一半,剩下的通过课下自学去完成。夜云以前学的知识完全来自于父母和书本,对于自学并不排斥,可总有搞不明白的地方。这个时候一般会先去翻阅有关书本,花费大量时间不说,效果也不好。那么还有两个方法,一个是问自己的母亲,可端木云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很不耐烦。要么太简单,一两句话概括,说出来的内容和老师说的没什么区别,可你要理解就要引进别的知识点,最后把前后的东西都搞一遍,二人精疲力尽。要么就太复杂,复杂到她只看了一眼就会说上一句,“这个你去问老师。”
问老师就问老师,老师总不能说让我再去问谁谁了吧。可老师的态度往往很暧昧,他一开始很和善,一边说你来问问题这点很好以后还要再接再厉坚持这种不懂就问的好习惯等时间长了你就会看到明显的进步,一边时不时看下时间。看时间的意义夜云不难弄懂,可问题很复杂,不是简单的两句可以解答的,老师讲解起来行云流水,你还在想着上面的话什么意思时,这边问题就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总结部分,你还要微笑保持礼节不能打断他。当他说完了,你再把不懂的地方提出来,他就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了,口气也带着一点不耐烦,开始批评你说你自习方面做的不够好回到家里光知道玩,你却没办法反驳。
原因是夜云在经历了大量口水之后才想明白的。学校是一个教育机构,而老师是教育机构的实行者,那么学生是什么呢?说学生是消费者并不合适,尽管你交了钱,老师通过渠道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但他会跟你说,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学校给的,跟学生并没有关系,乍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真没有关系?羊毛出在羊身上,没有学生哪来的老师?那么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与学生之间撇开关系,不希望出现“我花钱来你这念书,你却一副这样的态度,当什么老师?”等话语,从而侧面提高和巩固老师的地位。可如今大多学生的背景都不好惹,管也不是,教也不听,基本在家族里都是老天爷老大我老二的类型,有着专有的师父来传授武技和术式。很多学生只是在家族的安排下来学院里结识其他家族的公子小姐,为以后争取一些地位提供更多资源,说白了就是来玩的。在这种大环境下,学校也知道老师不好做,所以才会采取放养式的政策。老师在清闲的同时,体现出的作用越发可有可无。长时间下来,老师在心理上不敢对学校有怨念,有的还会感恩戴德,却会对学生产生一种反感。现在面前好不容易送来个软柿子,不捏一下大概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被捏上几下也没什么,可你捏给别人看是几个意思?看着自己的学生这边问完你那边给他人嘲笑很有意思?泥人还带三分火气!可又一次的教训告诉他,不要以个人力量去对抗有组织的人。在学校,明面上他是老师你是学生,有理亏三分。在背地里他和别的老师之间关系也要比你亲密,简单的几句话,所有的老师到最后都对你敬而远之。最厉害的是,他不会亲手治你,甚至不会散发出敌意,可你要小心夜路别落单,否则可能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学生讨厌,老师更讨厌,整天就知道念叨什么青春期叛逆性,不念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云在饭桌上得知父亲明天就回来了,一般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父亲会在当天晚上吃完饭来跟他讲道理。辍学是大事,用屁股想这件事情也不能善了,所以事先要做好准备。
回想以往父子俩的“讲道理”,往往是因为一件小事或是一次争执,他固执己见,他的父亲更固执,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讲道理。一次又一次的出拳在狭窄的空地里激荡出鲜血与汗水,你认为自己是对的,他却有不同见解,你就要有所觉悟,并为你心中的答案挺身而出。不是为了去证明对方是错的,只是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在这一点上母亲是默许的,父亲会把境界压制到和你同一个阶段,只会在招式和意识上碾压你。在一开始夜云趴在地方抚摸着伤口痛苦流涕,不懂为什么他的父母这么蛮不讲理。
一次又一次的“谈判”,一次又一次的倒地。这种教育方式夜云在历经了多次挫折后方才明白一二,没有足够的实力,便没有相应的话语权,说出的话也就没有分量。
家的后面有大片的空地,不久前夜云的父亲在此修建了一个露天的训练场所。场地是四颗树桩围成的正方形,中间用绳索连接,大小有一百平方米。地面是黑曜石,冰冷而坚硬。场地外没有植被,是一片广阔的沙地。以前在打斗时,夜云没少被空中飘散的沙子迷住眼睛分散注意力,吃过很多这方面的亏。
端木云透过窗户看到儿子在拿着铁锹对着沙地一阵捣鼓,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楼上开始观察起来。
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满意的,他年龄还小,对待事物已经可以透过表面看本质,有了自己的价值观和基本的判断能力,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遇到不好的东西会避开,往小了说是懂得取舍,往大了说则是懦弱的表现。这些对于小事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发生的多了就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从而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她不想看到夜云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此刻夜云的行为多少还是使她感到了一些意外,回想以前十三次父子间的“辩论”经过,差不多都是以夜云败北告终,唯一一次是龙孤夜被迫妥协。可看到夜云手里那个东西的时候眼前一亮,脸上闪过怀念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来夜云这次是真的想赢,连这个都弄了来,让她不禁对这次的“辩论”有了一丝期待。
一定要有渴望,得到和失去才能酣畅淋漓,
夜云输了一次又一次,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精神上的挫折。每一次擦拭伤口的时候都在心里反复思考,为什么会输?输在了什么地方?
最后的他终于想通了,虽然父亲把境界压了下来,但二人对战斗的经验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也就是说,二人之间或者所有的战斗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既然如此,一条路不通,就不得不走另一条路了。经验上比不了,只有在经验之外的地方拉近双方的差距。看着周围没什么变化的场地,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成功总是会照顾那些有准备的人,回想起以往挨揍的画面,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期待,与父亲之间的“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