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外,杨柳已经悄然吐芽,风虽然不是很暖和但也不再寒冷,油菜花正大大方方的招蜂引蝶,稻田里的红花籽迎风微摇着浅紫色的小脑袋,一只肥胖的老鼠从梦凡的车轮下堪堪溜过,回头满面惊恐地看了一眼梦凡,可不知是因为骑车太快还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而满脸通红的梦凡根本没闲心理它。
梦凡现在特别纠结,没有任何准备地承了沐阳这么大一个人情,她该怎么还?沐阳的心思,不难懂,可是她只能假装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感谢沐阳?换做朵儿、文英或小清,她们又会处理?梦凡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她们知道沐阳这么帮她,肯定又会自觉充当沐阳的说客。
苇场邻里之间经常互相帮忙,梦凡以前也没留意。记得自家砌屋时,队上的男人、女人们都抽空来帮了好几天忙,除了接他们在家吃饭,妈妈似乎没做什么特别的答谢。如果也请沐阳到家里吃饭?队上那些如李嫂般的长舌妇又该怎样添油加醋的揣测?高轲回来后,传入他耳中,他会不会真如嫂子所说的那样而怀疑自己与沐阳不清不楚?
或者干脆装做什么事也不懂,是不是又会让人觉得自己不懂礼数、不知感恩?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能理所当然的坦然接受?
要不,把给高轲织的那条白色的马海毛围巾送给他,反正都开学了,高轲是不会来了。那也不行,这条可是自己的处女作,一针一线之间都藏着自己对高轲的思念,就算高轲不来,也只能自己戴。再织一条送给沐阳?也不行。梦凡很清楚自己的秉性,除了看书、发呆外最没定性,她自己也无法预料要多长的时间才能织好?还是把这条送给他吧,应该只有给高轲织自己才会坚持。
她左想右想还是没想清楚,不由得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回家问嫂子去。
梦凡家禾场上,穿一件浅咖啡色间白色格子西装,下着一条藏青西裤的谭文才正左躲右闪地跳着,让他头上吹得高高的‘一片云’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飘一飘的,害得他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把这活泼的刘海往上拂:“江婶子,您别这样。我保证没有半点歪心思,你就让我见见凡凡,我明天就得去南方了,我有几句话一定要跟告诉凡凡。小清,我真的改了,不是以前的那个二流子了,我现在是堂堂的保安队队长,哪里还能干那种没脸没皮的事,求求你了,让我见见凡凡。”
梦凡妈看见谭文才的人影,想都没想拿其他武器对付他,那把斜卧在厨房墙外的竹扫帚不像是用来赶鸡、赶鸭的,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已经从去年年底赶到今年年头。
小清自从那件事后,十分厌恶流里流气,如今土不土、洋不洋的谭文才,以前自己在江家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做得太过分,今天听谭文才居然找她求救,急冲冲从灶屋里拿一个盆,跑到屋后的渠道沟里舀一盆臭水,跑在阶基上,“妈,你让开!”趁婆婆婆跳开的空隙,猛地把那盆水泼向谭文才,冰凉的触感让谭文才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稍有反应时,小清抢过婆婆手中的扫帚,正准备朝谭文才身上招呼。
谭文才心想:不好,这女孩一旦结了婚就成了母老虎,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上好不容易用了半瓶摩丝吹起的一片云,也软踏踏地趴在额头上滴着臭水,莫说梦凡可能真不在家,就算在家,这形象、这发型根本他也没脸见她,不管了,先撤!
傍晚沐阳妈回家时,见沐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阳阳,梦凡回去了?”
沐阳从书本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妈妈。“她不回去,难道还在我家睡?”
“哎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宝里宝气的崽喽?害我在外面荡了半天,感情我前脚走,后脚梦凡就回去了?”
“是啊,怎么啦?”沐阳也想梦凡在家里多留一会儿,可是以梦凡那不防火、不防贼、只防他的心态,可能吗?与其勉强,不如大方一点顺着她的意。
沐阳妈看怪物一样看了沐阳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到灶屋里做晚饭。
吃饭时,沐阳妈跟沐支书说起这档子事,沐支书边喝着小酒边笑:“你是看见哪家收媳妇就要发回疯。怎么?还想捉着抱鸡婆放在窝里生蛋?”
沐阳闷着笑,沐阳妈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只好转移话题,“阳阳,你还笑呢,当初只管要把梦凡搞到学校当代课老师,现在长本事了,帮她争取了一个场编教师指标,去找了你姑父吧?跟你说了,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找他。”
沐支书差点被口中那丁点儿小酒呛死,“什么?满伢子你帮梦凡争取到一个场编?这怎么可能?你姑父顶多跟联校打打招呼,场部的事务他可插不上手,好好跟老子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阳把口中的饭菜用力咽下去后,把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到母亲身上,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们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沐阳妈坐在儿子身边,用筷脑壳轻敲了沐阳的脑袋一下,“你个死崽子,在我们面前,你还卖关子,什么真的假的,我们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用了多少钱?”沐支书一听妻子谈到钱,连忙使眼色制止着她。
“我啊,不晓得费了好多力、操/了好多心,才搞定这个事呢。先去找姑父,姑父不肯帮忙,然后就只能找场部书记,以辞职威胁他,书记到底爱才啊,就答应了。”沐阳摇头晃脑地告诉父母。
“你去找书记?书记认识你?你又借老子的名头了吧?”沐支书这下真的被酒呛了,咳了好一阵。
“怎么不认识?我是谁?鼎鼎大名的沐支书的崽,一进门,书记就亲自端茶、递烟的,那可是好烟啊,可惜我戒了,要不然抽进去不晓得肚子会不会痛。”
沐支书算是明白了,被臭崽子骗了,“你编、继续编,你怎么不说你跑到省里、不,应该是跑到中央去找到总书记,总书记亲自怎样怎样?跟我老实点,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讲完呢,你老就急了,下文就是,这当然是假的。真实情况是:我也不知道,昨天下午我回来时,联校段校长还说要商量商量。今天我把梦凡带进他的办公室,他就说事情解决了,场部特批给了梦凡一个场编指标,梦凡傻傻的以为场编也是代课,没有什么反应,我可像做梦一样。我保证没去找姑父,只是借姑父的名给中学廖校长施了点压。”
听儿子这么一说,沐支书筷子上夹的那块腊肉停在空中半天,不是沐阳妈用筷子打了他的筷子一下,他还不知道,本应到口的肉会掉到哪里去。“这是哪位高人在运作呢,老江应该没这么硬的关系,要有,他不早让梦凡去上班?那会是谁呢?”
沐阳可不管哪位高人出力,只知道事情解决了他便落心了。
“你想什么呢?明天去问一下老江不就知道了?”
沐支书听妻子这样一说,酒也不喝了,飞快的扒了几口饭后,把碗往桌子中间一推,沐阳妈以为他还要添饭,拿起他的饭碗准备去装饭。谁知沐支书冲她摆了摆手,“我吃完了,我去找老江,这个老伙计,还藏得还蛮深。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说着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沐阳妈看着他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还不晓得是我屋里的人不?为了她的事老的、小的都这么上心,这若是真的收进来,那我屋里要变天了哦。”
“妈,可不能这么说梦凡,梦凡又不是那种不懂礼数、没家教的女孩。”
“哟、哟,我的个蠢宝崽,这就心痛上了啊?别人讲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八字没一撇的,跟着唱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