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誉天下的金庸先生原名查良镛,因武侠小说写得一等一的好,被人们奉为武林至尊,也俗称“查大侠”。这位查大侠绝对是个讲故事的超一流高手,十五部武侠作品个个精彩,尤其他的长篇大作,格局恢弘瑰丽,想象丰富奇妙,情节自始至终波澜起伏、跌宕曲折。能将那么多非现实的传奇都编得自然流畅,皆可自圆其说,足见查大侠结构故事的思维之严谨缜密,驾驭情节的功力之深厚扎实。故笔者一直以为查大侠是现当代文坛上最能编故事的人。
然而世上没有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事物。再高超的编写也会有破绽,再清醒的头脑也会有犯迷糊的时候,查大侠的小说有时也难免出现些很明显的漏洞。
查大侠“犯迷糊”主要有以下三种表现:
一、人物年岁不清。查大侠的作品人物众多,之间的关系又错综复杂,经常要涉及几十年中的数辈人,弄来弄去个别角色的实际年龄便搞乱了。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被金庸迷们反复提及的“黄蓉的年龄问题”。读过《射雕英雄传》的都知道黄蓉应该比郭靖小,否则怎会一口一个“靖哥哥”呢?但如果你根据情节细分析起来就会发现黄蓉不仅比郭靖大,而且大了至少三四岁呢。
小说第一回写到郭靖的父亲郭啸天和好友杨铁心到村外去打猎时,目睹与他在牛家村同住多年的曲三杀死了数名武官。此事发生时郭靖肯定没有出生。这个曲三即是被黄药师驱逐的弟子曲灵风。可曲灵风又是因何被师傅赶走的呢?是由于黄药师的另两名弟子(即后来成为黑风双煞的陈玄风和梅超风)偷了黄的半部《九阴真经》逃走,惹恼这位东邪,一怒之下挑断了其他徒弟(包括曲灵风)的脚筋,并将他们全都赶出了桃花岛。而曲灵风离岛前后黄蓉必已出生了。因为书中通过梅超风的回忆交代得清楚,曲等人离开不久,躲在深山中苦练半年武功不成的陈、梅二人又偷偷溜回了桃花岛,看到了师母的灵堂,还看到“一个一岁的小女孩”。黄药师原配夫人去世后并未再娶,也再没有别的女儿,这女孩就是黄蓉。由此可轻松地得出结论,黄蓉绝对比郭靖年纪大了好几岁。
而如果你再读到书中写陈、梅二人是修习“九阴白骨爪”十余年后才在与江南七怪的斗杀中一死一瞎的,而那时的郭靖才六七岁,照此去推算的话,黄蓉可要比郭靖大六岁以上了。这样黄、郭之间岂不要成“姐弟恋”了?
另一个重要的年龄误算发生在《天龙八部》之中,即段正淳究竟多大年岁?按书中描写来看,段正淳无疑是个中年人,充其量也就四十五六岁,可康敏竟敢诬陷其为当年残害萧峰一家的罪魁,因为雁门关一役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时的段正淳至多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带领众多武林好手的带头大哥呢?更奇怪的是萧峰在见到段本人时竟未产生半点怀疑。就算萧峰一时激动未加考虑,那他身边聪明机智的阿朱总该想到吧?而在杏子林丐帮大会上如此机敏的阿朱为何糊涂起来,还要傻到化装成段正淳的模样替她的风流父亲去送死?
由于这个年龄计算上的失误,使书中“萧峰错杀心上人”这段催人泪下的经典情节的合理性大打折扣。
二、内容前后矛盾。这多是查大侠的故事结构太庞大,需要关照的内容太多,又是报纸连载的原创形式,有些地方难免粗糙混乱,以致自相矛盾。这点最有代表性的例子也出在《射雕英雄传》中。
小说第四回“黑风双煞”中写江南七怪遇到梅超风,大哥柯镇恶提及自己失明的缘由后,原文中写道:“他们六人与柯镇恶虽然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他极恨别人提及他的残疾,是以六兄妹只道他是幼时不幸受伤,从来不敢问起,直至此时始知是仇敌所害。”这说明那六怪认识柯镇恶前柯就已经瞎了。可是到了第三十五回“铁枪庙中”却又写道:“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枪,儿时种种情状,突然清清楚楚地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地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神像的胡子;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着铁枪一端,张阿生拉着铁枪另一端,三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辫子,鼓掌嬉笑……”如果柯镇恶结交六怪是在自己瞎眼之后,他怎会回想起这些儿时情景?
这样明显的描写上的矛盾还出现在《倚天屠龙记》中。小说第十八章“倚天长剑飞寒铓”写到峨眉等正派攻打明教时,明教锐金旗掌旗副使吴劲草誓死不屈,灭绝师太“长剑轻轻一颤”将其右臂斩下。然而到了第二十三章“灵芙醉客绿柳庄”吴劲草救殷梨亭一段时,文中道:“吴劲草左手抱着殷梨亭,一步一陷,正在十分吃力地上来。张无忌沿着沙壁抢了下去,一手抓住吴劲草右臂……”细心的金庸迷们读到此处不禁惊问:“吴旗使的右臂是如何再生的?”
三、细节有悖常理。不可否认武侠小说具有传奇性,但它毕竟不是神话,如果细节安排处理上明显违背生活常理,也是无法被读者接受的。这方面查大侠总体上做得是比较出色的,但还是百密有疏。
例如《连城诀》中知府凌退思是个阴险狠毒又老谋深算的家伙,为了财宝竟不惜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实令人发指。他害凌霜华的目的本是逼其恋人丁典交出藏宝秘诀,但他应当想到以丁典的血性,这样做只能适得其反,白白搭上女儿性命,“连城诀”反而更难到手,聪明的凌大人岂不是弄巧成拙?再者他明知丁典身怀绝密,就该将其单独关押,怎能让狄云与丁同关在一间牢房之内,难道不怕秘密外泄吗?无怪乎丁典一开始便误以为狄云是凌退思派来的奸细,对其又打又骂。这实在不赖丁典多心,是查大侠设计不合情理。
再有《倚天屠龙记》中最重要的两件道具——倚天剑和屠龙刀——那里面分别藏着《九阴真经》和《武穆遗书》。咱们暂不分析黄蓉是如何用蝇头小楷在两小块绢上写了那么多的字,单来探讨一下那两块绢是如何放入刀剑之内的。屠龙刀和倚天剑是黄蓉用杨过送给郭襄的玄铁重剑熔化后,再加上西方精金铸成,打造时至少要上千度的高温。而绢的燃点也就二百多度,所以那两块绢肯定不是在熔铸时放入的。可如果是铸好后再放入的,刀剑上应有缝隙,或在刀剑的身与柄之间设置空腔。倘若如此又何须刀剑互斫来取其中的宝典呢?
笔者列举这些漏洞,并非有意吹毛求疵、求全责备,而是想借此说明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查大侠再善于编造故事,过于脱离生活、漫无边际的肆意想象,也是有违艺术创作规律的,因而难免会左支右绌、顾此失彼。这类问题正是武侠小说容易遭到纯文学诟病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