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雪中的安市城如同银装素裹一般,晶莹剔透。大雪将城外的血迹全部掩埋,似乎早间那次惨烈的攻城战根本没发生一般。李世民身披黑色大氅,在麾盖下久久地凝视着安市城,目光十分复杂。
今日早上,唐军冒着严寒,在大雪中对安市城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然而天寒地冻,唐军将士虽然都是精锐之士,然而天寒寒冷,人心思归。城内的杨万春又坚守不出,全城出动,对抗唐军。一个多时辰后,唐军损失了数百人,只好收兵,准备兵退辽东城。
李绩低声道:“皇上,该出发了。”
李世民点点头道:“将士们的骨灰都收好了没?”
薛礼道:“皇上放心,都已经收好了。”
李世民忽然道:“来人,取金百两来。”
杨万春打退唐军进攻,见唐军全数拔营起寨,准备退军,松了口气。城头上也是欢呼声一片。唐军此来,连克盖牟,辽东等高大城池,却在安市城碰了钉子。其中固然有天气之故,然而杨万春在安市城经营多年,深得人心,上下齐心,才是能击退唐军的主要原因。
杨万春看着唐军缓缓退去,心中喜悦。忽然数十骑撑着明黄麾盖奔了过来,麾盖下正是李世民。杨万春挥手阻止手下放箭,静待李世民前来。
李世民奔到城下,朗声道:“杨万春何在?”
城头杨万春抱拳道:“外臣杨万春,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李世民剑眉一轩:“果然是员猛将!仁贵。”
身后薛礼单人独骑,捧个包袱上前放下。高声道:“杨将军忠勇,我皇特赐金百两,以示嘉奖!”
城头众人齐声大哗,议论纷纷。
杨万春拜倒在地:“多谢皇帝陛下。外臣虽拼死对抗陛下,却对皇帝陛下和大唐十分仰慕。奈何职责所在,陛下恕罪!”
李世民大笑道:“好一个职责所在!朕若是怪你,又岂会赏赐于你。朕平身最敬重忠臣猛将,你不错!”
大笑声中策马离去,薛礼望了一眼安市城,紧随其后而去。
杨万春再次拜倒在地,叹道:“唐皇胸襟气度,岂是我辈足以望其项背的!”
数日后,晴。午时,辽东城。
数千人正在努力用青砖在辽东城内建造一座高塔,这座高塔十分奇怪,不似一般宝塔都装饰有飞檐画壁,整体全是黑色,无一丝杂色,显得肃穆非常。
几名官员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将作大匠闫立德。闫立德走近后围着高塔转了一圈,暗自点头。
身后荀宁道:“薛大将军正是惊采绝艳。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器械,不想连这建造宝塔都懂。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闫立德笑道:“岂只是你!本官也佩服得很。那辆巨型攻城车,本官也佩服得很!不说那些攻城器械,就说这座宝塔,如果薛将军不说用处,本官猜破头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荀宁道:“是啊。此次我大军伤亡万余,薛将军对皇上建议,造这座宝塔,将士们的骨灰都供奉在此,还将阵亡将士姓名铭刻其上,以示哀荣。”
闫立德道:“据说薛将军还向皇上建议发什么勋章。也是前所未闻啊。今日可以完工吗?”
荀宁道:“一个时辰后足已完工。大人要去向皇上禀告吗?”
闫立德点点头:“你们在这看着,本官去向皇上通报。一个时辰后前来祭拜。”
将军府内,李世民一边把玩着高丽的伪玉玺,一边和众位将军听着薛礼和苏定方讲述平壤之行。薛礼等人当日火烧了高丽王宫,艰难回到了安市城下,正好遇到大军退兵。因此一直没和李世民禀报平壤之行的情况。
听完后李世民笑道:“此次虽然没捉到高健武,也算是大获全胜了。刘仁轨水军已经提前回了莱州湾一带。等待祭拜完那个什么塔?”
薛礼道:“阵亡将士纪念塔。”
李世民道:“祭拜完那个,大军就凯旋回京。玄菟,盖牟白岩等城兵力分派好了没?”
李绩道:“玄菟城由阿达曷的靺鞨人把守,不过官吏却由我大唐人担任。至于盖牟城,由左卫将军马文举率八千人驻守。白岩城依照前次商议,令李浩瀚兄弟驻守。”
李世民道:“辽东城意义非凡,派何人驻守为好?”
李孝恭道:“不如调营州都督张俭,前来驻守辽东城。”
程咬金见薛礼似乎有话说,笑道:“仁贵,你也是大将军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看看薛礼。
薛礼起身道:“如今辽东城附近,仅仅有沈州孤城,还在敌人手中。只需围困,敌军不久必然投降,不足为患。如此一来,辽东一线就会形成一个整体。以末将看来,不如设立安东都护府,总领营州,辽东。”
李世民笑道:“朕正有此意。诸位爱卿认为谁做这个都督好?”
李绩道:“安东都护府非同一般,必须得有个大将镇守才可以。”
李孝恭道:“以臣弟看来,不如张士贵将军做这第一任都督,十分合适。”
张士贵赶紧笑道:“多谢河间王美意,只是末将才粗学浅,只怕不合适。”
李世民左右看看,似乎还真没合适的。
薛礼忽然道:“末将愿驻守辽东。”
李世民笑笑道:“你?不行,先跟朕回京再说。张士贵将军,朕命你为安东都护府大都督,节制营州,辽东。此地情势复杂,朕特赐你宝剑一口,有临机专断职权。好自为之!”
张士贵跪地谢恩,接过了李世民的佩剑。
闫立德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宝塔快修好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完工。”
李世民神色一整道:“朕知道了。本来该斋戒几日,无奈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后,朕亲自前去拜祭。”
闫立德道:“皇上,薛大将军所说的胸章什么时候做?”
薛礼笑道:“闫大人,那个叫勋章。表示将士们立下了功勋。不同的勋章,表示不同的意思。皇上,末将想请皇上给每个阵亡将士家中颁发一块牌子,以此为凭,可以免交十年赋税。”
李绩等人闻听稍一思索,都齐声称赞。
李世民沉声道:“此言不错。朕索性免除阵亡将士一代人的赋税。”
众人一齐拜倒在地,叩谢皇恩。
李绩道:“臣等代死去将士,万谢皇上隆恩了。”
李世民道:“众位爱卿都请起。将士战死疆场,朕能做的仅仅如此而已。哪来的恩可谢?”
李孝恭起来后道:“皇兄,不如在长安也建造一座这样的宝塔,供奉我大唐立国以来,阵亡的将士英灵。”
李世民道:“此言有理。闫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众位爱卿各自去准备吧,朕焚香祷告,随后去祭拜。”
众人告退后,闫立德拉住薛礼,询问对于长安建造祭奠英灵的宝塔如何建造。薛礼想都不想,就将大雁塔的模式随口说了出来。闫立德顿时来了兴趣,找来纸笔,让薛礼简略的画了下来,细节处仔细地询问。
酉时,辽东城内的将士们神色肃穆,都集中在了刚建造好的宝塔前。宝塔分九层,每一层都供奉着将士们的骨灰坛。临时找来的几名道士提前开了法坛,做了法事。如今就等李世民等人前来祭拜了。
不久,李世民一身黑袍,其他诸位将军则都是一身白衣而来。到了跟前,李世民缓缓登上塔前的台子,敬过三炷香后,取出祭文读了起来。文章大意就是征伐高丽,阵亡将士个个争先,勇猛不凡。在收复辽东时为朝廷英勇捐躯,英灵不朽。朕特意亲自祭拜,还会多加照拂尔等家人云云。
念完祭文,李世民率先跪地,向天再次祭拜。众人纷纷跪下,跟着叩拜。不少将士眼中已经泪花一片,很多索性嚎啕大哭。李世民一摆手,薛礼捧上来一只盘子,上面放的正是高丽王的伪玉玺。
李世民道:“高丽不臣,朕故而起兵伐之。如今高丽王伪玉玺被朕所得,朕将此玉玺镇于塔下,以慰亡故的英灵。”
再次全场叩拜后,李世民将玉玺交给闫立德。闫立德掀开宝塔下的小门,将玉玺放入塔下,封闭了起来。
李世民高声道:“此宝塔,朕赐名为‘英魂塔’。每逢清明等节日,张士贵将军,你都须带人祭拜。不得有误。”
张士贵高声道:“臣遵旨。臣一定会准时祭拜将士,不负皇上所托。”
李世民道:“此次征伐高丽,大获全胜。然而辽东诸城,都需将士守卫。因此朕准许将士家人,每年前来探望。三年期满,轮换回长安。将士饷银加倍。”
将士们初始听到要驻守在此,自然心中不满。如今听说不但家人可以前来探望,三年就可以换回去,而且饷银加倍。个个欢声鼓舞,山呼万岁。
李世民道:“辽东诸事已定,朕决定一日后大军返回营州,回转长安。各位将军,都下去准备吧。”
薛礼等人回到大营,回想起数月来的征战,各自唏嘘不已。率先渡河,深入敌后,历经艰难回转营州。其后更是数番血战,攻克数城。然而麾下四千精锐也足足损失了数百人,王玄策更是为了掩护众人突围,身死异乡。薛礼对王玄策期望极大,说起王玄策的死,情绪不佳,众将见他如此,纷纷告退。
一日后,薛礼玄甲军仍旧在前开道,不料出城不到十里,数十骑从后飞奔过来,当先一人大喊道:“大将军,我回来了!”
薛礼等人回头一看,数十个百济人正护送着王玄策飞马赶来。众人大喜,纷纷迎了上去。
(第三卷完。起初,我准备试着写写网文,问一个写手朋友,什么最难写?答曰‘历史军事’。老赵当时想都不想,就一头扎进历史文。我就想啊,要是最难的写好了,其他的不就简单了嘛。写起来才知道,真的不好写。需要大量资料,而大量的人物,大量的战役都要写的不一样,很难。我也在努力提高自己,争取下本书提高水准。这不是TJ宣言,呵呵。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