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本来就只是宴会,成就的姻缘多了,就变成相亲大会了,过程不是问题,门户却是距离,不是每一次私会,都会有王子公主的结局。
吴国公夫人每次宴会必到,尤其是在吴国公府彻底落魄之后。刚闹出家里的世仆奴大欺主的丑事的时候,还有点儿羞于见人,可是没多久她就想明白了,再不出现在人前提醒大家吴国公府的存在,那么欧阳家就真的是穷在闹市无人识了,必然会淡出权贵圈子的视线,这样怎么可以?!
紫宸殿吴国公夫人当然去过,虽然次数不多,现在看到寇氏扶着婆婆欧阳氏直接往蓬莱殿走,她就有点儿不满了,她已经好几年没能在开宴前先见见晏皇后了,这次使尽浑身解数把位高权重的姑奶奶忽悠来,不就是为了背靠这棵大树到处抛橄榄枝吗?不去晏皇后面前露个脸,怎么可以?
虽然已经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媳妇不怎么友好,吴国公夫人还是准备仗着自己是舅母的身份,过去说一说。
“姑奶奶,咱们还是……”直接找上了欧阳氏,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母亲,大嫂三嫂,你们到的真早。”谢灵雨快步上前给她们见礼,也不在乎旁边站着嘴巴一张一合的所谓“舅母”。
寇氏和李氏看到谢灵雨可高兴了,欧阳氏也露出笑容,对谢灵雨在人前表现出的对她的尊重还是比较满意的。“灵灵,你不是一直喊着忙不想过来吗?”寇氏笑着问,前几天才听她说参加宫宴吃不饱坐不好,纯粹就是活受罪。
“还不是雎儿,璐郡王府向来不参加中秋宫宴,她收拾了一些儿东西,让我给皇后娘娘带过来。”谢灵雨面无表情,心里呕个半死,还不是她大哥谢大爷,听说他老娘要参加宫宴,整个人就各种不好,跑到永宁侯府唉声叹气了两个时辰三刻钟,听得她实在受不了,答应今天过来给两位嫂子搭把手。
“哦,那我们先陪母亲到蓬莱殿,你一会儿过来找我们。”寇氏和李氏欢欢喜喜扶着欧阳氏朝蓬莱殿的方向去,没两步,就听到身后吴国公夫人用讨好的声音跟谢灵雨打着商量。
“大外甥女,老身也正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如咱们一块儿去吧。”说这就招呼身边几个孙女过来拜见“表姑母”。
“不好。”谢灵雨硬梆梆地拒绝,“我是练武之人,步子快,咱们走不到一块儿去。”谢灵雨说的,在她自己看来已经很客气了。
“大外甥女,你怎么一些儿尊老爱幼的规矩都不懂。”吴国公夫人有点儿生气了,甚至觉得路过的夫人们有好几个在对她指指点点。
“尊老爱幼不适用于为老不尊的人。”谢灵雨说完扬长而去。
吴国公夫人气得哆嗦,身边几个孙女脸上涌上失望之色。“姑奶奶,你家这个庶女,如今翅膀硬了。”
“她翅膀硬了你现在才知道?想见皇后娘娘您为何不自己过去,非要跟着她?”欧阳氏看谢灵雨这样落吴国公府的面子,心里也不得劲,毕竟是自己的娘家,她们没脸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可是对于吴国公夫人自己把脸递过去让谢灵雨打,她更气。
“到底不是亲外甥女。”吴国公夫人看欧阳氏脸色不好,讪讪地转移话题,“不像玲珑,才是咱们吴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可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可以告假呢!”
“舅母,玲珑的婆婆生病,府里一大堆事等着她,走不开才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不来的。”寇氏真实忍无可忍,人家皇后娘娘都没觉得谢玲珑怠慢,你个破落户舅母条什么刺?
“走吧,这半天我也累了,赶紧去蓬莱殿歇歇。”欧阳氏自己提脚朝前走,没得站这里给过往行人提供笑料。
吴国公夫人见状,不好再说什么,招呼孙女们赶上前面的婆媳三人。
等到晏皇后带着一帮夫人小姐到蓬莱殿的时候,大家发现她的心情好的很,脸上笑容不断,对谁都很和蔼。她心情当然好,谢灵雨给她带的一大箱子东西里面,除了一点点真的是关雎送的,其它都是昝栴在外边淘来的小玩意儿,特意赶在节前让人送回来的。儿子惦记她,而且那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一次买下来的,是花不少时间积攒的,打开箱子的瞬间就让晏皇后的世界秋月皎洁,花香扑鼻,看什么都是好的。
谢灵雨自觉地走到寇氏几人身旁。欧阳氏几年没出现在宫里的宴会上,今天乍然出现,身份比以前更加显赫。除了现任卫国公的亲娘,她还有一个儿子时杭州将军,女儿是威武侯夫人,还是通政使和永宁侯夫人的嫡母。就算不把后面着两个庶子女算上,亲生的两儿一女已经可以甩殿中大部分人好几条街了。身份摆在那,她们一行人到了没多久,就有许多人过来打招呼。
吴国公夫人如愿以偿,带着几个孙女跟在欧阳氏身边,四处逢源如鱼得水,尽可能全方位介绍几个个有特色的孙女给大家认识。寇氏和李氏无比尴尬,觉得自己就是摆地摊的,在售卖欧阳家那几个女孩子,又不敢随便避开把欧阳氏落在这儿看摊子,怕她被吴国公夫人顺便也卖了。
李氏非常无奈地发现,欧阳氏心不在焉,只是频频看向殿门口,明眼人不难发现,她在等什么人,刚走过来的谢灵雨也注意到了。
“母亲是在等琦哥儿一家子吗?小孩不经饿,他们在紫宸殿奶孩子,一会儿就会带着宇哥儿过来。”谢灵雨冷冷地看了围着欧阳氏婆媳三人跟吴国公夫人讨论她家孙女们好不好的几位闲人,愣是吓跑了不少。吴国公对谢灵雨这一影响她“生意”的不友好行为非常恼火,但又不敢当面指责她,便“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几个欧阳家的少女站在吴国公夫人的身后,眼睛到处乱飘,到处下钩子。
没多会楚太妃带着浓妆艳抹的楚纤曼来了。眼角长在头顶的楚太妃,拄着拐杖直接走到了皇后的面前,躬身行了个礼便在一旁坐下,虽说是长辈,如此对待一国之母,也够让人挑理的。不过晏皇后今天心情好,不跟她计较,但也不主动跟楚太妃搭话,就是要憋死她,装什么大尾巴狼,哼。
楚纤曼在皇后面前自然是没位子的,站在楚太妃身后,虽浓妆艳抹仍不掩虚弱之色,看来落一次水受伤不轻。好几位夫人上千慰问,“可怜见的,小脸还是煞白”,当然也要夸一下楚郡主识大体,“到底是太妃娘娘亲自教养出来的,身体有恙也不忘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是这么搭台子,也不见晏皇后顺势赐座。
好几束意味深长的视线投射在谢灵雨的身上,全被她给无视了。寇氏和李氏暗笑,如果这样的眼神讥讽有用,那面前这个肯定就不是谢灵雨。这事儿如果搁在谢灵雨刚回京头两年,欧阳氏可能还会趁机敲打一下这个庶女,现如今,她整个人恍如老僧入定,只是偶尔看看门口,对别人的闲话,权当听不见。
好几个人觉得失望,心中暗恨欧阳氏居然就这么在庶女面前认怂了,太不给天下嫡母争气了。
“永宁侯夫人,贵府的几位少爷小姐怎么还是不进宫?”到底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谢灵雨直直的盯着发问的人看,直看的她遍体生寒,才施舍了一个回答,“在外头冲撞了几位夫人,虽然是无意的,但还是要闭门思过。”
“永宁侯夫人说的轻巧,明明是故意的,还敢自说无意。”一位老夫人开口讥讽。
“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她真的是无意的,”熟知谢灵雨的人都觉得奇怪,解释这种事跟她的画风一点儿都不对,而被回答的老夫人却又羞又恼,想她作为四皇子齐郡王的外祖母,跟永宁侯夫人也算是亲戚,可是一句“这位夫人”把她的脸都打肿了,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很快谢灵雨让人绝倒的下一句就来了,“如果是故意的,肯定不会将人撞倒了事。对于意图伤害她的人,我是允许她动武的。”
没人知道关茅一个小丫头片子动武有多大伤害力,但是这句话无端端让人想起来了遥远的当初,五岁的关刀一脚踩断宁国公府一个庶子的腿。场面有点儿尴尬,大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好,偏偏晏皇后听的蛮有兴致,就是不开口打岔,反而举手赞同,“说的不错,有人要打我,还能不让打回去?小毛儿愿意吃这个亏,长公主必定也是不答应的,她可是把小毛儿当亲闺女看待的。”亲昵地喊着关二姑娘的小名儿,皇后娘娘您是怕别人不知道您在给她撑腰吗?
谢灵雨扫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楚太妃,很诚恳地跟楚郡主说,“西明寺的菩萨慈悲为怀,所以楚郡主才有幸跌入放生池。若非菩萨显灵对你小惩大戒,你扑过去真跟小女打起来,后果可能会更惨。我家关茅认字不多,但是《御宸率》中关于自卫反击那一段,她不但背的很熟,还特意请我大哥给掰开揉碎讲解通透。”
难得谢灵雨一句话讲这么长,解释的这么清楚,可是楚太妃祖孙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好听,更不想懂,落水一场还要去感谢西明寺的菩萨?外来的“强龙”没感到危机,大部分京城土著却有很大压力,关二姑娘有个当刑部尚书的舅舅,精心研究过律法,知道怎样打人不犯法……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以后遇到是不是要自动退避三舍,以免引火烧身?
寇氏和李氏已经没心情去理会谢灵雨和楚太妃的暗战了,怕什么来什么,豫王府的侧妃果然跟在复出的豫王妃贾氏身后进来。“母亲!”看欧阳氏似乎要站起身,寇氏死死地拉住她,低声喊了一句。
欧阳氏似乎被惊醒,定了定心神坐好,只是眼神胶着在豫王府侧妃身上,不肯或离。李氏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谢灵雨的袖子。
“我知道,她不是当年的二傻子谢玉琇,不会在这里做什么事的。”谢灵雨也在看豫王侧妃,只是眼神中的警告之色让豫王侧妃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阵子在曲园,关雎的决绝。收敛心神不再往卫国公府众人这边看。
豫王妃很失望,假如侧妃在这里跟卫国公府的人纠缠起来,卫国公府的人绝对会出手收拾她,这是她父亲和嫂子说的。可惜,这侧妃宁肯自己无娘家支持也不按她祈祷的方向走。
谢灵雨满意地转回头,她从来不介意当坏人,认真地看着欧阳氏,用很低的声音说,“母亲,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为好。否则,会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的。”欧阳氏打了个冷颤,她知道不止是谢灵雨,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下起死手绝不手软的。
“琦哥儿,你祖母正念叨着你呢,还不快过来。”寇氏扫到门口,谢毓琦和泰安公主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低语,赶紧把人招进来,有谢毓琦在,欧阳氏至少要分出六成心神照顾他。
泰安公主抱着孩子见了大家,便走到上方把孩子抱去给晏皇后看,被晏皇后留在了身边。谢毓琦也想过去,被谢灵雨拦下来,“你祖母想你了,今天是中秋,琦哥儿就好好陪陪祖母,公主不会怪罪的。”
谢毓琦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就发现豫王府内眷那席有熟人在,心知肚明,“祖母,今儿就让孙子在这伺候您吧。”
蓬莱殿里三三两两各自围着小圈子,虽都不敢高声喧哗,但还是很热闹。直到武佑帝带着大臣们进来,中秋宫宴才正式开始。因为是中秋,讲究团圆,所以晚宴男女不分开,而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谢灵雨也就坐回关定身边,不过她们家向来跟卫国公府坐隔壁,只是分开两桌而已。
皇帝皇后祝酒庆贺太平,各家公子千金自愿上场表演才艺助兴,再放个烟花,就差不多了。不过今年晏皇后高兴,规矩就放宽了许多,“大家要是想要赏景,可以在蓬莱殿和太液池边随意走动,不过要小心,别离水边太近,自己要自重保重。”丑话还是要放前头说,别回头出了事赖宫里。
武佑帝意外地看着晏皇后,靠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娘子今天心情颇好?”自从东阳郡主意图算计璐郡王,掉进太液池去了半条命之后,晏皇后就不让来参加宫宴的人随意走动了,庄严的皇宫内院,岂是那帮子目无礼法的放荡之人,行不轨事之乐土?
晏皇后横了武佑帝一眼,“臣妾今儿想开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豪放的千金小姐要偷人,都是拦不住的,何必去做棒打鸳鸯的恶人。”轻酌一口酒,俏脸含春。
武佑帝眼神定在了晏皇后身上,“正好,今晚人月两团圆,为夫今晚等着看娘子怎么看开了。”
“老不修。”晏皇后转开头,视线过下首或妒或羡的几位妃子,看到楚太妃身边围着好几位敬酒的夫人,但是楚郡主不见了。“挺好的,我喜欢。”
“谢谢娘子厚爱,为夫一定再接再厉。”武佑帝自动对号入座,喜不自胜。
晏皇后这才发现自己前后语让皇帝误会了,呻吟一声,“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件事。”不是你。
“那不行,为夫不同意。”武佑帝立刻拉下脸,喜欢别的什么?
“听街上有人在说,楚郡主看上了一位浪迹江湖的少年,这多么的门不当户不对啊?臣妾真是替楚太妃捏了一把汗。”晏皇后靠在武佑帝身上,“刚看楚郡主被几位小姐邀请出去,想来已经放下了不该有的想念,本宫替楚太妃高兴,心安了。”
武佑帝哪能听不出玄外之音,咬着牙挤出声音,“哪里来的江湖小子?”这么倒霉被看上?
“卫国公府老祖宗的关门弟子。”晏皇后看到卫嬷嬷也不在殿里,略略放心。
“该死的。”武佑帝恨恨地说,“西明寺的放生池太浅了。”
苏灿公公在一旁伺候,皇帝皇后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不禁滴下了汗,再深一点,动不动淹死人,能叫放生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