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秋风吹过,简单幽静的院落中树荫斑斑摇曳,几只不知名字的小鸟在轻轻摆动的树荫下,犹自悠闲的蹦蹦跳跳着。茅草屋的房门‘吱拗’的一声被推开了,自屋里踱步走出来一位身穿僧衣的高大和尚,只见这和尚身量高大挺拔,手上挂着一串手指肚大小檀香念珠,颗颗黝黑光亮,一看就不是凡品。这和尚身穿半旧的宽大僧衣,脸上面色微黑,看面相一时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年纪。
和尚踱步走到院中,惊飞了那几只原本蹦蹦跳跳玩耍正酣的无名小鸟。黄昏的阳光下和尚的身影被拖的老长......
“驾!......驾!......”
“圪垯.....圪垯......”
世外桃源般的幽静瞬间被打破,那和尚抬头朝着催马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带来一位身穿白衫的男子,健马疾驰而来,待到近前才看到白衫男子怀里还紧紧揽着着一个男人,被揽着的男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不错,这骑马而来的正是那夜寻找刘寅一夜而未能找到的李明仁,当时赵成伤势严重,李明仁查看其内伤已经伤及肺腑,如不及时调理妥当,恐怕就是熬过了这一关将来也是个不能动武的半病子。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赵成赶去自己师傅的隐居之所求师傅给其救治。
“驭.........”李明仁驾马临到院落近前,拽住马势,抱着赵成跳下马来,疾步走进小院之中。一连三日的昼夜疾驰,每天只休息两三个时辰,李明仁满脸的风尘仆仆。万幸赶回来后这赵成还有一息尚存。
“师傅...”李明仁进院后看到师傅心里一阵激荡,只是怀里抱着赵成,行不了叩拜之礼。
“嗯....回来就好!这位伤者是谁?”那个大和尚大步走到李明仁跟前,自徒弟手里接过赵成。
李明仁把赵成送到师傅手中,纳头便拜,行了叩师之礼,嘴里说着:“徒儿在大名府成安县结识了一位赶考秀才,我们相谈还算投契,便结义金兰了。这是他的随从,是个忠勇过人的好汉子!为了救主伤的甚重,求师傅救救他的性命。”
“嗯......救人要紧!先把他抬到屋里榻上再说!”那大和尚说完与李明仁一起驾着赵成进了屋里。
这位大和尚乃是李明仁的师傅,人称一念和尚。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一手医术更是鬼神莫测。乃是江湖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在北方绿林道上的名气算是数得上的。这一念和尚早年在满清入关之初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辗转于北方各省数年,隐于暗处,给清军制造了不少的麻烦。顺治五年,英亲王阿济格兵围天津、曹县等地,一念和尚孤身一人甘冒奇险潜入清军大营,刺杀阿济格手下偏将后全身而退。自此,一念和尚在整个北方绿林道上地位尊崇。
后来,眼看清廷的江山越做越稳,一念和尚曾加入南明小朝廷。奔波于南方各省,但是南明朝廷内部斗争不断,自身实力在内耗中不断减弱,面对清军更是节节败退。一念和尚见大势所趋,事不可为,心灰意冷之下来到这大岚山峡谷避世。
当年一念和尚离开南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至交好友兴国公李过的意外离世。李过去世后,一念和尚在南明朝廷再无交心之人,又看到朝中权贵们鼠目寸光,只顾着争权夺利,一气之下索性带着李过遗留下的独子李明仁离开了南明朝廷。
一念和尚的医术确实高明,经过几天的潜心医治,生生把赵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现在的赵成浑身外伤都已经无甚大碍,左臂也已经接好被两块木板夹住,动弹不得。唯有肺腑的内伤太过严重,不是朝夕数日之间便可医治好的,正在慢慢调理中。
赵成躺在榻上,由于前几日失血过多,脸色甚是苍白。一念和尚手搭赵成的手腕之上。半晌后,一念和尚睁开原本微闭的双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嗯,肺腑的内伤已无大碍,只要以后调理得当,定是留不下什么病根的。”
“晚辈叩谢前辈大恩!既然晚辈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晚辈想......想赶快去寻找二少爷,二少爷如今还生死不知,晚辈实在寝食难安啊!望前辈成全。”赵成想着刘寅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终究是心急如焚。
“那日之事甚是蹊跷,听耀阳与你说起当时的情景,贫僧料想那个黑衣人当时应该不是掠人,而是救人的可能较大。你现在浑身的伤还没养好,你就算出去了又如何有力气寻的了人?反而于事无补,再让伤情加重害了自己而无益处就更得不偿失了。再说耀阳已经出去打探了数日,估摸着这几天应该就要回来了,不如暂且等待两日,等耀阳回来后知道了具体消息再做筹划不迟。”看着赵成苍白的吓人的脸色,一念和尚劝道。
赵成也知道一念和尚说的有理,无奈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刘寅,却又嘴笨说不出别的话来,“前辈说的话有理,可我......”
一念和尚轻轻拍了拍赵成的手背,截断了他要说的话后说道:“贫僧知道你现在心急如焚,但是不管如何也得先把伤治好喽,养好了身子骨才能想旁的,是不是这么个理?来,先喝药吧,再耽误可就凉了”说完端起一碗药送到赵成面前。
那药里有一部分是安神助眠的功效,赵成喝下药后缓缓睡下。一念和尚看赵成已经睡着,转身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喃喃说着:“当日那城外的饥民定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挑拨激怒后才涌入城内的,造成了这么大的杀孽,到底会对谁有利?幕后操作之人到底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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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县的巨变高夫人现在并不知情,此刻的她正坐在广平府街边的一个小茶摊子里,独自一人悠闲的喝着茶。只是她每隔一会儿总会抬头四下看看,明显是在等人。
李岩是昨夜看到高夫人留下的暗记的,当时他看到这几十年前流通与农民军的暗记时脸色瞬间变得潮红,心里激荡不已。这种暗记当年还是由他这个军师李公子发明,继而流通与农民军内部的。这暗记分为八种大类,每大类又分出十三种简单字符,几个字符就可表达出数句话的简单意思,这种暗记当年大大的提高了农民军迅捷传递消息的能力,也算是为农民军,乃至后来的大顺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岩顺着暗记的指示缓步走在街上,二虎跟在身后。小茶摊子已经遥遥可望,李岩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几十年前的金戈铁马、万丈豪情仿佛又回到了眼前。李岩并不知道是谁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昨夜留给李岩的暗记上并没有留下姓名,只是说:“故人来访,期盼与军师一叙。”还留下了这个小茶摊子的地址。
李岩走到了小茶摊子,当下两人相见,恍如隔世。高夫人看着眼前干瘦苍老、其貌不扬的李岩,简直不敢相认。高夫人心里不由阵阵凄凉:‘这还是当年的那个风流倜傥,智计超群,曾经让迷倒无数女子、让自己甚至都心生涟漪的李公子吗?’是啊,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的惩罚实在太过残酷了,但是现在唯有他的眼睛还是像当年那样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李岩一眼认出了高夫人,这位曾经在大顺军中威望极高的巾帼英雄如今落寞一人,独自坐于这个不显眼的小茶摊子前。这么些年过去,曾经英姿飒爽的巾帼丈夫高夫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游荡在黑暗之中的狸猫般,竭尽所能,却又再也翻不起风浪。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此情此景,更让二人心中戚戚,无话可说。
“军师,这些年兄弟们都以为你......”二人沉默半晌,高夫人才开口说话:“这些年来军师隐姓埋名,弃众兄弟于不顾却又所为何来?”
“当年的大顺军师早已经死了......老朽如今不过一山野匹夫而已......”李岩落寞沉吟,继而淡淡一笑对高夫人问道:“高夫人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教训老朽吗?”
“军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咱怎么敢教训军师!咱......”高夫人急忙辩解,说了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李岩问道:“高夫人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广平刘府的?今日来寻又所为何事?”
“咱前些日子在成安遇到军师的学生了,真是好个人才风流的少年郎。”高夫人答道,看李岩没有说话高夫人继续说道:“咱一听刘贤侄说军师还健在人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见见军师的。”
“如此说来前些日子的成安县饥民围城定是出自高夫人的手笔了?”李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