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弥彦猜测长卿子来到皇宫,也得盘踞数日在启程。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清早李慕颜便找上了门,说是要立刻离京,让他准备好行李。
“李仙长,不知我们要去何处?”弥彦吹去茶碗上一丝烟霭,温声问道。
“师弟既然要入了我派,自不必用仙长之称。唤我一声师姐即可……”李慕颜好奇地看了看家徒四壁的破陋屋子,心里顿时觉得奇怪。“师弟身为大康皇室,怎奈得居所如此简陋?”
“家母一生持简,再三叮嘱过勿要奢侈挥霍。倒是让师姐见笑了……”弥彦自然不肯泄漏自家底细,只好用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含糊盖过。
李慕颜也从未进过皇宫,也是不知其中奥秘。还真以为大康皇室都是如此,和寻常豪族并无区别。也能有子裔节俭持家,甘吃辛劳之苦。不由开口赞道:“令慈果然德行深厚,慕颜赞誉尚且不及,哪还有见笑之意?”
弥彦见李慕颜只是一副好奇询问样子,也不回答方才疑问,只好再次清清嗓子,说道:“不知这次要去何处?行多少路程?”
“噢,我们此番要前去南海天池!天池乃是我派根基之地,怕是要走数十万里之遥吧!”李慕颜随口回答,听其意思,数十万里只不过弹指一瞬间便能过去一般。
“数十万里?这岂不是要走上数年?”弥彦倒常听说道门羽士,剑仙之流有朝游北海暮苍梧之大神通。御风乘剑便是数万里一瞬之事,哪怕是万里汪洋、千里荒漠也是弹指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却仍有一丝怀疑,故所以问道。
“师弟尚未入门,自然不知道前辈神通。别说是数十万里,便是入得天府金阙,万丈高空也是一剑飞去,须臾之间便可到达……师姐不才,乘一口飞剑,驾一朵祥云,这数万里也只不过是三日功夫!”李慕颜两道琼眉一挑,露出满身剑气如华光,映衬着格外的英武。
弥彦见其不像是说大话,也就应承下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便要随李慕颜走。正当此时,弥彦突然问道:“师姐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转,可能带些婢女老仆服侍?”
“这个弥彦果真还是宫里舒服日子过惯了,还真以为修行多么容易一般!还妄想着拔宅仙去这等好事……也罢,他毕竟也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不好怠慢于他,还是卖个面子吧!”李慕颜听说弥彦请求,心头不由有点好笑,却还是应允了弥彦请求。
弥彦大喜,却也乖巧的只带了一个仆人随身。这倒让李慕颜面色大缓,却猛然望见又从里屋多出一个貌如天仙的女子。望着那浑不似人间的天人样貌,饶是李慕颜斩断俗念已久,也不由生了丝黯然失色之感。
那女子正是伊红妆,只见她云髻峨峨,双眸紧闭。似是尚未睡醒,由着老福叔搀扶,莲步轻摇。那幅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的病美人姿态顿时夺了李慕颜的心神。
“这女子好生漂亮!我原先还以为自家这一身皮囊虽不算是天香国色,也是世间少有。便是那日殿上的众位娘娘也自信只逊色一筹!可今日一见着了这个女子也知晓自己只不过是夜郎自大罢了……不过我辈修行之人何须在意这臭皮囊?任时间美人祸水,也不过区区数十年光景,便要化为骷髅。哪里及得上长生不死,天地间随意逍遥好?我可勿要因为一时爱美,污了道心!”李慕颜心中只稍稍升起一丝异样,便随即打散。一颗道心依然不蒙灰尘。
“师弟这是何人?”
“师姐见笑了,这是内子。身体自幼不好,师弟放心不下,还望一起前去仙门,救治病症一二……”弥彦伸过手搀扶住伊红妆,两人儿就这么倚在一起,顿时宛若一对璧人,神仙眷侣。
伊红妆美貌如此,弥彦自然也不差。也是生就一副剑眉朗目,玉树临风模样。两人这般恩爱,顿时打动了李慕颜的恻隐之心。她暗自忖度:“想这女子如此天人玉颜,香消玉殒实则可惜。我又何必做那等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情?还是卖个人情与他吧……”
想到如此,李慕颜便就开口道:“师姐并不善岐黄之术,还是等到了门中让师傅诊脉查看。以师傅神通,小痛小病只是举手之劳……”
“如此就谢过师姐了!”弥彦扶着伊红妆装作大喜模样说道。
“好了师弟抓紧时辰吧……师姐早就让宫中开了条子,师弟即刻便可离去!”李慕颜望了望时辰,看到已近巳时,开口催促说道。
老福叔只提着一些衣物,一些碎银子便就收拾好了。随着弥彦便出了门。
出了冷宫宫门,李慕颜一声娇喝,一道白光便从衣袖中飞射而出。在空中转了两圈便落到了地上,光华散去,一亮马车便现了出来。
两匹骏马筋肉虬结,鬃毛神骏。胸前挂着两颗金铃铛,驾着辇车。马鼻不断喷出白气,蹄子在地上撅着土,看模样便就知道是两匹千里宝马,万金难求。
马车白玉剔透,画着数十枚墨黑符篆,日光一照,隐隐透着一圈晕光。
“这是随手炼制的小玩意儿,平常用来代步也是不错。”李慕颜翻身入了马车,笑着说道。
“如此宝辇,人间难寻。也算是配得上师姐身份……”弥彦搀扶伊红妆上了马车,自己也挤了进去。顿时发现,这马车看似不大,其实里面却甚是广阔。坐下四五人不成问题。
老福叔坐在前列,拿着马鞭吆喝着上路。心底里忖道:“殿下跟着仙长就是好!这辆马车如此华贵也是随手拿出,仙长果然法力无边。等殿下也学会了这个法术日后不就是不愁吃喝了么?”老福叔想着日后日子,笑得合不拢嘴。
车厢之内,弥彦与李慕颜随意闲聊着,聊着一些修行界的奇闻异事。李慕颜也不怎么忌讳,只把她修行之时遇到的好玩事情说出不少。一时间两人关系大大亲密起来。
正谈笑着,伊红妆满头青丝滑下来一丝,落在玉颜之上。弥彦瞅见了,小心捏去一边。如此温柔举止,与昨日大殿上狂妄桀骜视若两人。李慕颜不由一时呆了一呆,心底里对这个温情味十足的小举动生出莫大的波澜。
“师弟果然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
弥彦微笑着揽住伊红妆的玉肩,并不答话。谁也不知道他心底里到底想着什么心思……或许他怀中的女子可以猜得到。
“我终于逃出来了么?从那个囚牢里面,活着逃出来了……”
弥彦心田里顿时生出一阵解脱的快感,望着旭日下的皇宫,眸光里满是奇怪的神色。有解脱、有欣慰、有怨恨、有痛苦、也有深深的欲望……
“皇后、静贵妃、文贵妃……我会回来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拥有真正的资本,与你交锋!你所对我做出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十倍、百倍的回报你们……”
“终会有一天,你们都会倒在我的脚下。成为我的踏脚石!”
……
御书房内,刚刚退朝的成德皇坐在龙椅上孜孜不倦地阅读着刚刚呈上的奏章。
成德皇批阅奏折之时不喜欢有别人在他身边,所以整个御书房之内只有他一人。所有伺候的太监都站在外面,听候着圣上的吩咐。
成德皇批阅了一会,有些疲倦了。揉着太阳穴,喝了一口莲子羹。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问道:“弥彦走了么?”
“刚刚启程……”一个老太监缓步走出了阴影之中,颤颤巍巍的步伐好像风一吹就要摔倒。他似乎一直都在黑暗之中,与黑暗融成一体。
“知道了……”成德皇闭目休息了一会,继续拿着朱笔批着奏折。
老太监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成德皇瞧见了他的神情,笑着说道:“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老太监迟疑了一会,说道:“伊红妆被弥彦带走了!”
成德皇手中朱笔一颤,在奏折之上划出一道弧线。
他沉默了许久,平静地开口道:“知道了……”
老太监略带异色问道:“陛下不去派人追回么?”
“追回也是无用,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