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膻金琉璃瓦熠熠生着光灼灼的明辉。白玉儿般的瓷砖发着微黄的淡光,像是象牙,镀上一层昏黄、金碧的朝晖。一圈一圈的散着,飞檐斗拱上的虬龙,凸着鳞片嵘角,呲着牙,像是要把天给捅破。摆一摆尾巴,就要直上九天。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遮住了小巧玲珑的庭院殿亭,暖光更容易洒入春闺。雕栏玉砌,玉楼瑶殿,雕梁画栋,一股磅礴大气扶摇直上,气冲斗牛。只见得虚空之中一条峥角三角四爪五趾黄龙,昂首摆尾。千万万黎民百姓信仰聚做一团,红彤彤、光灼灼。民意如天,笼盖四方,遮住了旭日光辉。
出了内宫,离去了奢华繁茂的殿堂,便就是外宫。外功房屋只算是普通,青砖瓦屋,比那内宫有如天壤之别。在外宫一处阴暗、脏乱的小巷胡同里有几间破旧的四合院,若再往深处,却又出现几家华美精巧的小别院子。如此场景确实是稀奇古怪!
此时已至寒冬,却只落得零零散散些许雪花,比往年多了不少暖意。但还有那寒气透骨,显出冬日天寒地冻的感觉。哈出的热气都凝成了冰雾。早上寒气更胜,几乎入骨三分。气血流淌也有几分不顺。
破旧简陋的四合院里,弥彦缓缓推开屋门,却被蜂拥而至的寒潮裹住,打了个冷颤。身子不由往棉衣里缩了缩。
“唉呀,殿下怎么出来了?快去多穿两件衣裳,省得又着了风寒……”原本在院中忙活的一个老太监见着了少年出来,连忙丢了手头忙活,上前说道。
“知道了,老福叔!我自个儿的身子清楚得很……”弥彦打了个哈哈,喷出不少了热气。轻声对那老太监说道,言语之间并无半分颐指气使的意味,还尚且有三分的尊敬。“母亲起床了么……”
老福叔挺了挺有些驼背的腰板,“娘娘已经起了,小赵正在伺候洗漱!”
“嗯。”弥彦点点头,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一抹刺目的阳光射入眼睑。他双眸微眯,转身离开了。
“老天爷作孽啊!可怜殿下这么好的人儿,娘娘就得了病,整日像活死人样。可苦了殿下这个孝子,每日衣冠不去,亲奉汤药……这样的孝行,哪儿去找!老天爷真不是东西!”见弥彦离去,老福叔骂骂咧咧起来,却又忍不住老泪横流。
“赵姨,母亲起床了么?”弥彦敲了敲门问道。
“殿下,娘娘刚刚起来,奴婢正服侍穿衣……”屋内响起一道柔声,还有稀稀落落地穿衣声。
弥彦推开门走进了内室。一个面容枯黄的宫女正在服侍女子穿衣。只是那女子美得似乎是仙子一般,人看见了都会下意识放低呼吸,生怕惊扰了仙子,惹得腾云驾雾离去。
“我来吧……赵姨去帮老福叔吧!”弥彦上前扶住了女子,接过衣服说道。
‘赵姨’看了弥彦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说道:“殿下,怕有些不便吧?”
床上女子只穿小衣,弥彦今年十六岁,已是成年。虽是生母,确实也应该避嫌。
“无妨……”弥彦低着身子喂着那女子喝着清水,见那‘赵姨’还没走,不经言语有些生硬,大有不耐之色。
‘赵姨’无法,只好退下。临走之时神色颇有些慌张,不知是何原因。
弥彦突兀露出一丝冷笑,放下杯子,将女子倚在床前,给她掩上被子。女子依然半合眼眸,似是睡醒,又似是未醒。只是那鬓云乱洒,****半掩的绝美仪姿扣人心弦。
他抚摸着女子的鬓发,温柔地说着:“我能信你么?赵姨……”
没有人回答,唯有一丝丝余音在破漏的房屋里发颤。弥彦闭上眼睛,手指罩在女子光洁的额前,他神情恍惚,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老福叔伺候娘亲数十年,我信得过。那赵姨前些年才调入这里伺候我们,虽然一直老老实实,可我总是信不过……现在,她好像忍不住要露出马脚了!”弥彦温柔地说着,将头埋在女子的秀发里闻着芳香。这动作,确实违了礼训,太过放肆。
“很久了,赵姨,你忍了很久。久到连我都快失去耐心!……这是不是意味着,宫里的那些‘大人物’也失去了耐心。迫不及待要整治我了?”
女子依然是那副似睡非睡的样子,没有一点动容。
弥彦伸出手探入被子里,抚摸女子的娇躯。女子依然是木然呆板,无一丝举动。
终于,弥彦摸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掀开了棉被。露出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雪肤之上乍现两指淡淡地青痕。
这是掐痕。白天弥彦寸步不离,只有晚上服侍女子的赵姨才能做到!
弥彦怜惜地抚摸着女子的肌肤,双眸却流露出遮掩不去的寒意。
“她要做什么?是要证明你确实是个活死人,不是假装的么?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忍了这么多年偏偏等到现在,难道是宫里那些‘大人物’等不及了……”弥彦低声说着,隐隐猜出点什么,可又说不清楚。
弥彦沉思了一会,起身服侍女子穿着衣服。丝毫不避嫌,褪下小衣抹上些药膏。再拿着衣物给她穿上去。从始至终,女子没有露出一点神情。
“她不会下重手的!在那个秘密还没有发觉之前……”弥彦轻轻抱住女子,面颊贴着女子的额头,平静地说道。“所以,再忍耐一会吧。凡是敢侵犯您的,我都会让他们死!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时候弥彦突然听到了什么,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怀抱女子腰间的双手愈加用力。面皮涌上一层红潮,双目迷离。
“殿下,早饭做好了……啊!”赵姨无声无息地端着食盒走了进来,猛然瞧见弥彦抱着女子的情景,顿时不由一声惊呼。转机想起什么,望向弥彦的神情多了几丝鄙夷。
“赵姨啊,你把饭菜给我就好……”弥彦对赵姨的神情熟视无睹,满面红潮稍退,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接过饭盒喂女子吃饭。
赵姨在一侧暗自撇嘴,过了半晌开口说道:“冬至马上就要到了,估摸那内务府也要发下冬衣木炭。待到那时我多求求情,让安总管多给几钱银子。加上我手头积攒了一些,等月末放了月假,出宫再找个裁缝裁几尺布给殿下裹个棉被。省得殿下晚上睡在冰窟窿里挨冻,着了风寒。”
弥彦闻言一怔,侧过身子望向赵姨。只见她做出一副慈爱模样,不由暗自有些发笑。
“那安太监平日颐指气使管了,倘若赵姨去了,岂不是得被他呱噪一番?还是我去吧,那安太监再胆大,好歹我也是个皇子。若他真敢放肆,宫里的《礼训》可不是吃素的。定叫尚仪司打他个四十鞭子!”
奴才始终是奴才,再落魄的主子可也还是主子。这句话在弥彦心里绕了一圈,却没有说出口。既然她做出一副慈爱模样,就得照着戏来,摸准她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他们口中的安总管,虽然尊称呼为总管,其实不过是个小头目。职位只是淑衣坊的一个管二十人罢了,而淑衣坊,就是俗称的洗衣房。职务都是清洗一些总管宫正、贵妃婢女的衣物。赵姨便是淑衣坊的宫女,每日都得去劳作四个时辰。不过那赵姨究竟是真的去,还是趁机与她背后之人互通消息,这个弥彦心中还是有数的。
听了这话,赵姨忙不迭地劝说:“你可别这么说!宗人府的那些家伙可是整天盯着那些皇子的错漏,像有权有势的皇子自是不敢招惹。但像你这样的,他们可是一个条子就能把你逮起来。明面里不敢动你,万一再弄个什么罪名盖在你头上。那可真是一辈子可就困死这冷宫深院了!……”
皇子一般有两条路,要么就是背后娘家有权有势,或者深受圣上宠爱,得了封地,当个逍遥王爷。要么,就是无权无势,连圣上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只能等二十岁成年之后,到哪处皇家庄园终老一生,半步不得离开。犹如坐监狱一般!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如了你们的愿么?”弥彦暗自忖道,只得装作一副愤懑不平,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手指握着的女子的手愈加用力。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当他贼胆包天敢乱人伦礼教,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哪成想如此没用,随意挑拨两句就如此德行,当真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种!……像这伊红妆当年魅惑天聪,勾得朝野动荡不安。没想到后来成了这活死人模样,反倒被她儿子赚尽便宜……真是个无君无父的畜生!”赵姨暗自啐了一口,满脸鄙夷再也无法遮拦。望着弥彦舀起一勺米汤,吹去热气,小心翼翼地喂给床上女子的场景,更是不由恶心。
“这两个狗男女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早该浸猪笼、入粪坑!留在世上脏了别人的眼……我也该回去禀告贵妃娘娘,这个蠢物压根就不须如此戒备。想我整日提防的竟是这种杀千刀的玩意儿,正是徒徒浪费大好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