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看到罗修一脸疑惑地走进来,凑了过去,笑嘻嘻道:“出门见鬼啦。”
罗修敲了敲她的头,笑道:“这不就见到一个鬼精灵么。”
夏跳到一边揉着头:“臭流氓!”
罗修耸了耸肩,向着里屋走去,冲着玄翎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困死了,我先去睡一觉。”
玄翎放下手中的茶罐,看了一眼禁闭的大门,“好”。
罗修把自己砸到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一闭上眼,就会浮现那个穿着一身素雅唐装,雪满肩头的清瘦背影。
罗修翻个身,头枕着曲起的胳膊,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窗框下的红梅也被积雪压弯了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万事万物皆模糊在这白色的世界之中。
罗修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突然传来的歌声让罗修猛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睡意全无。
头插翎花,身披粉纱,一副旦角的打扮,却让人看不清容貌,唯有那张红唇,在风雪中张一合。
“你是……衣服!”罗修的眼睛在看到那件粉色的戏服的时候惊讶地坐了起来,“这不是老板一直宝贝起来的戏服吗?怎么会穿在你身上?”
窗外的人不答,依旧是红唇一张一合,自顾自地唱着。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这歌……有些耳熟,罗修仔细一听,忍不住皱起眉来,在哪里听过呢?
就在罗修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哀怨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更加凄凉的声音越过窗框传入罗修的耳朵。
“你见过他了。”
“谁?”罗修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明所以。
“你见过他了。”声音又重复一边。
“我见过谁?”罗修有些不耐烦,“外面这么冷,有话您进来当面说吧。”罗修起身,准备打开房门。
“你见过他了……哎……”
一声叹息,手已经摸上门把手的罗修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他抬眼去看窗外,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一树红梅迎着寒风傲然而立。
在昏迷前的一刻,罗修在心里忍不住骂道:地板这么凉,老子不想躺在地上……
“吱嘎——”
门被人推开,玄翎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屋子里,身上的雪随着他的步子纷纷落下。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鼾声起伏的罗修,忍不住笑了:“都被人欺负到家了,还能睡的这么没心没肺……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玄翎蹲下身,看起来消瘦的身体竟毫不费劲地抱起罗修,并把他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好好睡一觉吧,忙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陆……七……”
罗修的梦中呓语让玄翎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的罗修,他眼底划过一丝恼怒,转身夺门而出。
“老板……”秋刚出屋,就看见玄翎神情严肃大步地向着门外走去。
能让老板露出这般神色的,也只有……秋看向罗修的房间,听见里面若隐若现传来的鼾声,秋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样子,这两人谁都不会吃晚饭了。
玄翎一路疾步,也不在乎自己在这三九天只穿了一件薄衫,没有理会路上行人或诧异或鄙夷的眼光,径直走向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的店铺。
推开门,清淡的胭脂香扑鼻而来,玄翎的步子没有半点停留,直接走向古朴柜台前的那个身影。
“你去找他了。”玄翎开门见山。
“好久不见,你都不寒暄一下吗?”那人转过身,手里还擦拭着脂粉盒,若是罗修看见那张清秀俊雅的脸,一定会嚷嚷起来“这不是今早电影院里的怪人吗!”
“你知不知道,强行植入不属于他的记忆,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吗?”玄翎看着面前云淡风情的人,双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淡定些,来杯热茶暖暖身,”他笑着把早已准备好一杯茶放在玄翎面前,“我还以为你是怪我偷拿了那件戏服……话说回来,那段记忆是不是属于他,你心里不是最清楚了吗?”
玄翎看着他,双唇紧抿,“那件衣服本就属于你,我只不过是为了当年的承诺,替你保管而已……你是什么时候认出他的?”
“不早不晚,半天之前,”他把擦拭好的脂粉盒放在柜子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放佛手里的是稀世珍宝,“放心吧,他只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
玄翎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最终没再说什么,留下一句话便离开。
“正月初七,别迟到了。”
那身影一滞,半晌,一声幽幽怨叹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起:“那一别之后,是过了几个正月初七了……”
玄翎走在回茶馆的路上,远处传来老胡同里孩童玩雪嬉戏的声音,他在原地站定,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水,顺着眼角滑落。
“那一别之后,又是过了多少年了……”
罗修第一次感觉自己做梦,竟会这么真实,眼前的一切,放佛自己正在亲身经历一般。戏院,茶客,台上的戏子,锵锵铿铿的锣鼓,以及面前伙计的言语:“老板,七爷定好了桌,晚上陆先生的戏,他还是老位置。”
“记得好生伺候好七爷,七爷满意了,爷有赏!”罗修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由着这一番满是铜臭味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好嘞,小的一定把七爷伺候的留在这里不想走了!”伙计点头哈腰一脸讪媚。
罗修感觉到自己不耐烦地挥挥手,伙计立马退下,并小心地带上了包厢的门。
倚在木窗前,罗修垂着眼皮一脸冷漠地看着院中前前后后忙着的伙计们,“啧,”他听见自己讥讽的声音,“外面战火硝烟一片,这儿倒成了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了,躲在犄角旮旯的聊着见不得人的秘密的,坐在大堂里里摇头晃脑哼曲儿装文雅的……”顿了顿,他冷笑道,“最安全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个最脏的地方呢。”